穆南烟同乔浅初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外许久,柏即晨还坐在沙发上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柏蕊烦躁地呼出一口气,走到柏即晨身旁坐下,“怪不得谢西恬这么有恃无恐,看来她已经准备要忘记你了。”
“出去!”柏即晨听她把话说完,皱着眉头,转头盯着她的眼,“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哥!”柏蕊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叫道:“当初不是你不要谢西恬的嘛!她当初被你像垃圾一样丢掉,你不是跟我说你对她没有感情的嘛!”她实在想不通,柏即晨无缘无故冲她发什么火。
要说柏蕊这世上最怕的人都有谁,她肯定会回答——穆南烟与柏即晨。两者生气起来都会让惹到他的人不好过,但两者的唯一区别是前者是笑着引人入局;后者则是以最直接的方式,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惩罚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从年幼时期父母去世时开始,柏即晨就肩负起保护这个家庭的责任。在那时,他便越来越冷酷,直到遇到谢西恬。
可是……连唯一的可以称得上救赎他的人都已经离开他了。
想到往日的种种,柏蕊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柏即晨还是沉默地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眼神盯着前方,虚无缥缈地看着空气中的某点。
柏蕊叹了口气,倾身拿过矮桌上的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柏即晨,轻轻地说:“对不起。”
柏即晨黑着一张脸,也没伸手接过。默了两三秒,他起身,一双眼睛眸色沉沉地瞥了一眼刚才谢西恬站立过的位置,转而离开包厢。
张子善不知道谢西恬要带他去哪里。
他刚才喝了不少酒,肯定不能碰方向盘,于是只能缩在副驾驶座静静等待谢西恬开口。
“那个……”
“为什么要去找他?”
张子善正欲开口,谢西恬突然发问,打断了他的自我检讨开场白。
“不是我主动找他的,是他找我,”张子善拍了一下脑袋瓜,叹了口气,“他那脾气本来就跟我不对盘,以前遇着他时我都想着绕道走,更别说现在了。”中间还夹了一个她,以及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他怎么可能不讨厌柏即晨。
“不要再去找他了,也不要去见他。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他现在和我,和你,只是陌生人。”谢西恬把着方向盘,眼睛直视着前方。
张子善一怔,几次张了张嘴巴,最后只能愣愣地回答一个字“好”。
他心下黯然。
假如一个人对于过往一点都不在乎了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提怎么说或者是怎么评价,更不会逃避。西恬越是这么说,越是可以证明她还在乎柏即晨,在乎那段过往。
这也就更能说明为什么刚才西恬在进了包厢后为什么看都不看柏即晨一眼,独独理会他——因为她需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哈哈哈,南烟跟你说过没,他和浅初计划着最近去度蜜月!诶你说他们两个结婚都这么久了才想起这出,后面该不会还要举行婚礼什么的吧。”张子善忽然一扫之前的沉郁,笑眯眯地转脸对谢西恬说道。
“……”谢西恬开着车,思绪却在刚才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过了好久,她似乎才听到张子善的话似的,反应迟钝地问了一句:“恩?”
张子善笑容一顿,又将说过的话复述一遍,心里却感觉到空落落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清的感觉。
“恩,我知道。”谢西恬敷衍地答:“这还是我给爸他们出的主意。”
一问一答结束,张子善想再开口的念头已经烟消云散。他倔着脖子看向窗外,路灯飞速闪过,他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又往前开了一会儿,谢西恬忽然一别方向盘,将车开到街边刹了下来。
张子善心里突然一空,缓缓转头望着谢西恬。
“我想起我去接你时,东西忘在了酒吧没拿,要不你先打车回去休息。”谢西恬说这话时微垂眼帘,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张子善敏感地注意到她这句话是肯定句而不是征求他的意见。他用力地抿了抿唇,回过头来时眼睛正好钉在了她那骨节已经发白的手指上。
强装无事地笑了笑,张子善爽快地冲她摆摆手,“去吧去吧,我胃正好有些不舒服,待会儿自己走走打车回去就好了。我一个大男人不用担心我,虽然我是长得有点帅啦……”
这人……谢西恬无奈一笑,一颗心顿时轻松了不少。
“那好。”
张子善点点头,站在街边笑着朝谢西恬的车子挥了挥手,看着她离开。
谢西恬从后视镜里瞟到他立在绿化带前孤零零的样子时,不知怎地,心脏的位置有些不舒服。
她直接忽略了这种异样的感觉,收回目光,一踩油门加速离开。
车子走远。张子善放下了手,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这是柏即晨回来后,她第二次对他撒谎。
穆南烟他们的车子正朝着这条道开过来。乔浅初本来也没多想,但刚才好像见着谢西恬的车子返回去了?
矿石白的宝马5X……这是巧合还是其他什么?
乔浅初愣了愣,突然就想到一种可能性,忙正了脸色转脸对穆南烟道:“打个电话给张子善问问情况吧。我刚才好像看着西恬姐的车往黑森酒吧的方向返回去了。”张子善现在这样子,西恬不可能还拉着他到处乱晃。假如真的是她的车的话,那么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分开了。
穆南烟皱眉,点点头后拿过手机调出张子善的号码拨了过去。
第一遍无人接听,直到第二次遍手机铃声快要完时才听见张子善那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干嘛?”
“你现在在哪儿?西恬和你在一起没有?”穆南烟直截了当地便问。
张子善那边的风似乎有些大,说话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呼呼灌进手机听筒,听得很是模糊。
“没有,”张子善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事实,“南烟,她回去了。她找柏即晨去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她?感谢她还特意编了一个理由来安慰我?”
穆南烟听完,看了乔浅初一眼。乔浅初默契地对他点点头,示意随便他安排。
穆南烟忍不住微勾唇角,随即对手机那边的张子善开口道:“地址报给我,我来接你。”
张子善哇哇大叫,直嚷着要穆南烟陪他去喝酒。
穆南烟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答应了。
乔浅初一直在旁边静静等着,见他截断通话,问道:“怎样?”
穆南烟开车往张子善说的地点开去,边简单地将张子善的情况向她提了一下,“他说还要去喝酒,我要不先送你回去?”
“一起去吧,”乔浅初忽然就想到了第二次与穆南烟见面时,她正在寻找她那把珍藏许久的大提琴。叹了口气,她开口道:“他也是个明白人,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身为朋友,我们应该去安慰一下他。”
穆南烟点点头,“好,一起去。”
两人赶到时,张子善正毫无形象地坐在路边花坛边上想着心事。
穆南烟牵着乔浅初的手走近,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时皱了皱眉,“就算你学流浪汉,谢西恬看到你也不会心生内疚。”
“不是说要陪我喝酒么,走吧。”张子善眼皮一抬,正欲站起,就瞟到了立在穆南烟身侧的乔浅初。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灰尘,他一挑眉,嘻嘻笑了声,“难得嫂子重情重义,可比只知道冷嘲热讽的某人强多了。”
张子善在平时可不敢这么回穆南烟的话。
乔浅初微微一笑,“南烟陪你不醉不归,我今晚的作用便是安全开车送你们两回家。”
张子善一个人坐在后车座,右手掌覆在眼睛上,似在休息。
穆南烟开着转到了最近的一处夜市,将车靠在路边停好。
张子善有所感应地睁开眼,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沉默地开门下车,往一家烧烤摊走去。
穆南烟锁好车,同乔浅初一起跟在他后面。
随便点了一些吃的,张子善一张口就叫了一打啤酒。十二瓶啤酒被老板摆在桌上,排了三排。
“给!”张子善起开两瓶啤酒,一瓶送到嘴边灌了一大口,边将另一瓶递给穆南烟。
穆南烟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
乔浅初平时到了晚上就不怎么吃夜宵,此时陪他们坐在这里也很少动筷子,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们,当最忠实的倾听者。
“谢西恬和柏即晨在一起有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吗?”张子善忽然问。
穆南烟的记性一向都比较好,也没想多久便准确答道:“五年左右。”听西恬说,她与柏即晨是在他和柏蕊读研期间认识的,两人分手的时间却和他们比较接近,总共加起来应该是五年多。
“那你知道我暗恋她多久了吗?”张子善又问。
穆南烟沉默了——虽然张子善平时总是毫不避讳地说自己喜欢谢西恬,但除了这点,身边的亲朋好友都不知道他到底情从何起。
“从高中开始,我陪你回穆家时第一眼看到她……”张子善等了许久没得到穆南烟的答案,自顾自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她。她脾气这么差,性格倔强又强势。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只不过是随口开了她几句玩笑,但是你知道吗?她居然捡起石子就朝我的后脑勺丢过来……我他妈的真是有自虐倾向,当时心里就觉得这个女人不同,我一定要追到她……”
无数次,那个回忆就像是藤蔓般,缠绕在他的心间,越来越紧。
张子善猛然又灌了一大口酒,乔浅初只看见他没有歇过气的一直吞咽,很快,第一瓶啤酒已经见底。他又起开第二瓶。
穆南烟捏了捏眉心。
抬眼,正想说点什么。张子善却又开了口:“我宁愿她对我说实话,说柏即晨回来啦,她要去见他;说其实她比担心柏即晨胜过担心我,让我自己回家……总要好过她随便敷衍我。我这里痛……”他苦笑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的位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