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就有安国公的一个孙子,这人并不像那些功勋子弟那般张扬,也不逛青楼打群架,可这位贪财如命。试想想,安国公位列当年十八名臣之首,几十年下来,积攒下的家业何等丰厚,又何须他这般处心积虑四处搜刮...可这位偏偏就钻了钱眼儿,只要看中哪家的铺子赚钱,就一定想办法夺过来...普通的百姓商户受了欺压也是有苦无处诉,说不定还得打掉牙往自己肚子里咽,赶紧收拾东西带着家人远避祸端。可夜路走多了,总有跌跤的时候,这位看中了一处琉璃坊,专烧各种精美的琉璃,别说在京里是独一份儿,就是在整个大明朝,也别无分号,这银钱自是无数。这位看中了琉璃坊,暗中打探了,这琉璃坊的东家不过是一门商户,无人出仕,更别说爵位品级了。好了,他就打发人撵了两个闲汉进门,冲上去一通乱打,等琉璃坊里的掌柜伙计冲上来驱赶,那群打人的轰然而散,被打的两个人却已经死了。出了命案,自然官府过问,就把掌柜和伙计们拘了去问话,作坊铺子自然也开不下去了。安国公的这个孙子就遣人上门提出收购琉璃坊,并自言能够帮着把所拘的家人开脱出来...不想,这一招惯用的伎俩人家琉璃坊坊主不买账,一口就给拒绝了。好了,又过了两日,这琉璃坊的坊主出门,路遇撞车,随行的小厮当场摔死,琉璃坊的坊主也摔断了两根肋骨一条腿...这回,安国公的孙子又派人上门收购琉璃坊,却被再次拒绝。那家人也是横行惯了的,一而再地被拒绝也恼了,当场就骂了,扬言要是琉璃坊的坊主仍旧攥着琉璃坊不撒手,以后就不是铺子里死个人,坊主摔断腿的事儿了,说不定哪一天就给灭门了...这话一出,傻子也知道之前的事是怎么回事了。这琉璃坊坊主一时气恼,让人抬了径直去宫门请见...原来,这琉璃坊坊主的祖父竟是太祖的一名挚友,打江山时没少出力出财,当初开国,太祖提出封赏,被人婉拒了,只愿意隐于坊市间,不愿入朝。于是太祖赐了烧琉璃方子,还赐了一面金牌,以保挚友后辈平安。没想到几十年的旧事,人家琉璃坊坊主一家又低调的很,除了烧琉璃再不关碍其他,此事当初也没有张扬,就被人渐渐忘了,偏偏安国公的孙子不长眼上门一再地算计人家,被琉璃坊坊主一状告到御前,而且还把太祖赐下的琉璃方子缴了回去,只恳请严惩凶手,自己带着合家搬回原籍,耕读度日。安国公府因此被封,一通搜检下来,自然不缺罪名,安国公被夺爵为民,丹书铁劵也毁了...那个当初天天算计人家的自缢在刑部大牢中。"
陈氏这个故事说的有些长,期间夹杂着一些京城的关系铺垫,稍嫌啰嗦,可邱晨却仍旧听的若有所悟,抬眼看着陈氏,目光若有所询问。
陈氏也不避不闪,坦然地回望着邱晨,淡淡笑道:"太太如今这事儿,虽说还不至于跟那琉璃坊一样,但若是此次不得手,少不得还会有后手,与其隐忍到最后,连自己也受了重伤几乎搭上命,还不如早做决断..."
邱晨眨了眨眼睛,失笑道:"可我哪里去寻摸一块金牌来,去告御状啊!"
陈氏也忍不住笑了,看着邱晨的目光却很是郑重:"太太说笑...您没有金牌,可有诰授啊,您可是诰授三品淑人,有权直谏天子!"
邱晨敛了笑,对着陈氏看了一会儿,终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有诰授不错,可如今朝中风云诡谲、暗流汹涌...我若是冒冒失失冲上去,随便哪个小漩涡都能让我、让整个林家连点儿渣渣都不剩。"
垂了眼,邱晨掩去眼中的情绪,只见神色淡然,嘴角含着平和宁静的淡淡微笑,道:"况且...我若是贸然出手,万一给人带来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反正不外是一个制皂方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要尽管拿去好了。"
陈氏见邱晨听的投入,原本还以为她听进去了,没想到,到头来却根本没有什么改变,不由有些着急道:"太太...若是觉得不想受这委屈,大可不用这么百般周全,却只委屈了自己。"
邱晨抬眼看向陈氏,微微一笑挥手道:"没有,这些东西与我真是无足轻重。如今咱们家田亩不少,大不了不做买卖了,只专心回去种田,做个田舍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多少惬意!多少好!"
陈氏看着脸色淡然的邱晨怔怔然半晌,终于轻轻透出口起来,也跟着微笑起来:"既然太太真的无心争执,那奴婢也就不再多想了,以后反正跟定了太太,不论太太做买卖还是做田舍翁,奴婢跟着就是了。"
邱晨目光在陈氏脸上打了个转儿,笑着颌首应下。她刚刚有一瞬很想问,陈氏难道不回京城的靖北侯府了?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了。不管怎样,陈氏自从到了林家,就尽心尽力,还真没有那种临时工的感觉,她能感觉的到,陈氏不管之前听命于谁,可对她却是实心用意地伺候的。而陈氏的能力见识,也让邱晨越用越顺手,还真舍不得放了陈氏离开了。反正如今陈氏的身契属于她,属于林家,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说着话,不多时,林家的马车在秦礼、沈琥的护卫下进了唐府大门。
交往密切之后,两家往来频繁,上门拜会也没了最初的拘谨,邱晨要过来,也不过是提前一步打发人过来支应了一声罢了,并没有弄拜帖什么的那一套。
吴氏穿着一身薄荷冰色的软烟罗半臂褙子,内着一件樱草色的连臂百褶裙子,褙子下衬着靛蓝色绣着鱼戏莲叶的阑干,一身衣服素雅清秀,薄施脂粉,发间也仅仅攒了一支冰玉荷叶簪,气色红润,看着竟是喜气盈盈的。
邱晨缓步上前,两人笑着见了礼,互相说笑着一路进了后院正房,因是四月中,外头的太阳日渐热烈,屋里却还没有暑气,从大太阳地里走进屋门,顿时就觉得浑身一舒,连呼吸似乎都舒畅了许多。
"这天气,还只是四月中,就这么个热法,若是进了暑,还不得把人烤熟了啊!"吴氏笑着让了邱晨在榻上落座,一边看着小丫头们上茶上点心,一边笑意盈盈地说着闲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