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氏赶到一进院的客房里,果然,穆老头儿神情少有的肃正。正端坐在炕上执笔写着一封信。
陈氏不敢偷看,只能耐心侍立在门口。
片刻,穆老头儿停了笔,将桌上的信拎起来,吹了吹,交给旁边的秦礼:"给那个傻小子送过去吧!让他放心,不过是多花些时候。"
秦礼躬身双手接了信笺,那一支竹管装了,蜡封了,走出去送信去了。
陈氏这才端了杯热茶递上去,叫了声:"老先生..."
"是来问你们太太的病吧?"穆老头儿问了一句,却并不回答,也不理会点头应着的陈氏,顾自垂了眼,喝了两口茶,这才抬起眼皮儿来,觑着陈氏道:"你那太太之前生产损伤了身体,落了个宫寒之症...之后又曾情志内伤,几乎病死...虽说如今又活下来了,可毕竟两次大亏,伤了根本...这个急不来,要一点点补回去才行。"
宫寒?
陈氏大惊。
宫寒之症,并不陌生,基本上得了宫寒之症的人就会失了生育的能力...侯爷,太太,若是太太的病治不好,侯爷还能...
邱晨这场病来的无比轰轰烈烈,果真如一句话说的'病来如山倒';,病势却并不缠绵,吃了温郎中的药退了烧之后,就没有再发热,之后有穆老头儿接手诊治,就更是连声咳嗽都没有,顺顺利利地好转起来,不过三天,邱晨已经能够在室内四下活动了,还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只是还不能出门,因为那夜出了场透汗,这会儿身体还虚着,陈氏和玉凤几个坚决不肯放她出门,就怕她再受了风寒。
感觉到身体重新变得有力,精神充足,邱晨也就顺从了被软禁的事实,不能出去吧,她干脆就在屋子里练字了。
邱晨的字本来就比较大气,照原来的同学老师的话说,就是一点儿不像女孩儿的字,一点儿不娟秀,棱角分明,大开大合,性格决定也写不来行书的行云流水,更写不来草书的飘逸豪放。所以,邱晨选择的是楷书,很基础的颜体,算是契合了她的性格,当然了,楷书也是书法的基础,写不好楷书,行书、草书都是浮云。
这会儿神清气爽,精神饱满,关键是被软禁在屋子里,哪儿哪儿都不能去,又没有大大小小的事情来烦扰,也没有孩子在身边,邱晨倒是难得的静心凝神,沉下心认真地练习书法,自觉长进颇多,进益神速,写着写着是真的有了兴致,自然手感也渐渐找了上来,邱晨练习的就更专心了。
如此,每日吃着穆老头儿开的汤药,吃着陈氏用心做的精致饭菜,练练字,练字练累了,就看看书,摆弄摆弄屋里的几盆花,日子过得平静安逸,之前的种种烦恼、愧疚等等负面情绪都被她抛开了,整个人都觉得轻松平静起来。
练字读书真是个让人宁心安神的好法子。
如此安逸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只不过如此悠闲安逸的生活,却也注定不是邱晨能够长时间享受的。
这一天,邱晨吃过午饭,惯例要小睡一会儿。病好了,她睡觉不习惯屋里有人,玉凤伺候着她躺好,给她盖了盖被子就退到次间里做针线。邱晨午睡一般都会睡上差不多一个小时,这一日因为午饭多喝了一碗汤,只睡了半个小时就醒了。活动了活动手臂,邱晨推开被子正好起身,就听得次间里玉凤跟顺子家的喁喁低语传了进来。
"...五小姐怎么能这样,如今是太太不知道,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呐!"这是玉凤的声音。
顺子家的感叹着:"太太对她那么好,谁知道怎么想的,怎么偷偷跑了...这事儿,礼师傅可是叮嘱了,不许漏给太太,你说话的时候可注意些,别带出来..."
然后,就是玉凤连声的应承,再然后,门外的两人转了话题,低低地说起家长里短来。
刚刚睡醒的舒爽慵懒劲儿这会儿完全不见了,邱晨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冷。林娴娘究竟去了哪里?照这个样子看,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亏得她还以为她一下子懂事了而松了口气!
如今再回想,林娴娘要先生,要上课,然后要回家...都是迷惑人的烟雾弹吧?放松了她的警惕,然后选定机会一走了之。
林娴娘走了,那随同她一起的两位先生呢?会不会已经...
身体僵硬冰冷着,邱晨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把林娴娘离开的前前后后种种细节都想了一遍,也没能想出林娴娘离开的目的。
是,林娴娘的容貌不差,虽称不上倾国,倾城的程度应该有了。加之这一年多的保养,曾经黄瘦的身体和稍显粗糙的皮肤也水润细腻起来,还有邱晨给她添置的衣裳首饰,整个人恰恰宛如绽放的花朵,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但是,在这个时代,美丽只是一个条件,相对来说,身世、背景、地位,同样是联姻时要考虑的首要条件。林娴娘就这么走了,毫无依靠,身世成谜...这样子怎么可能嫁入高门?
另外,这会儿可不是现代,不讲究什么'真爱无价';,也不讲究'爱情至上';,这个时代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三媒六证';,讲究的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还有一条铁律,'聘者为妻奔为妾';,也就是说,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是妻子,私奔的却只能做妾,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相爱,也不管你容貌娇媚才情高绝...
林娴娘这一趟偷偷地走了,若是跟了某个男人,算私奔吧?难道,她寻求的只是嫁入高门做妾?做那种'妾同婢';的生活?
邱晨百思而不得其解,只觉得这些日子的修身养性全都白费了,心里那股烦躁的气息越来越明显,几乎让她冲起来把某个什么打碎了方能发泄!
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邱晨就果断地抛开了林娴娘的烦心事,闭上眼睛,做着深呼吸,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好一会儿,邱晨才觉得心头那股烦躁之感平息了下去,她缓缓地张开眼睛,自觉表情已经看不出什么了,这才起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