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训练的马匹,并不需要太过专注地看着,前后马车拴在一起,后边的马儿就会自动地跟着前车而行,车夫只需控制好第一辆车子,再有一两个人前后照应着,两三个人就能够轻轻松松地驱赶十几二十辆马车的车队。
那负责值守的小军官显然识得全捕头,两人相见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全捕头就拿出了云知府出具的手令,又朝着马上的邱晨指了指,邱晨这才翻身下马,来到两人跟前,对那小军官拱拱手示意。
"啧啧,就你这小身子骨儿还去这里边儿,我劝你还是打消了念头,速速远离逃命去吧!"那小军官被派到这种地方来值守,天天都疑心自己会被传染上,长期处于恐惧和压抑之中,这情绪自然好不了。这会儿对着一个郎中,自然也不客气。
不过,这位说话虽不好停听,但也不完全是坏心,邱晨拱拱手道:"若无人进去想办法控制住消除了疫病威胁,不说里边的数万名百姓下场堪忧,就连咱们外边的人也过不消停。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倒不如自己进去放手一搏。若能治得了那疫病,咱们大伙儿也好安安心心地生活!"
见邱晨不恼不怒,不卑不亢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那小军官不由再次重新打量着邱晨,在心里也对这个看起来好看的过分的男子重新做回评估...既然能够得了云知府认可和看重,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郎中,应该也有几手绝活吧?说不定,还真能把这恐怖的疫病给治了!
"唉,公子既如此说,某也不勉强,只是,公子进去之后,一定要小心留意...这里边的人已经十去其五了..."
小军官正说着,不远处一派树林蓊郁处突然腾起一股黑烟,在西坠的夕阳映照下,直冲过树梢,直冲向云霄。
"喏,看到了?前边五里不到就一个村子,就十来天工夫,估计死了六七成了...这不,又开始烧死人了!天天价烧...这会儿死了还有人烧,过上几天,说不定死了都没人烧没人埋了..."
小军官说着说着,那种恐惧和忧虑又袭扰上来,让他的声音一路低了下去,最后干脆隐没在了昏黄的夕阳光中。
邱晨和秦礼、曾大牛,就连车上的陈氏也都称得上神色淡定。倒是全捕头和跟随前来的十几个衙役神情瑟瑟的,全都用眼睛瞄着全捕头,盼着他赶紧带队返程,一边下意识地往后倒退着。
这地方太瘆人!不知道,站在这里看那边儿烧死人,会不会被传上病?死尸不会动,那些烟灰子可能够随风飘扬出老远来,若是落在身上,是不是也能引起疫病?
邱晨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一干衙役的表现,再回头看向刚刚说话的小军官,邱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倒是真的淡定,淡定中又透出一抹默然,这会儿看着那滚滚浓烟,同样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人命薄如纸,这会儿他在这里替他们站岗放哨...若是,他自己染了病,会不会有人来照应他?会不会在他死后,也这么一把火烧了,连撮骨灰也被风一吹散了?
正盯着那黑黑的烟柱,一名身体魁梧的男人,从高处的帐篷里缓缓而来,从那容貌出众的表情和仪态万状的着装看得出,这位比之前的所见的兵士品级都高。
那人越走越近,邱晨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来人居然是安阳指挥佥事——呼延寻。
呼延寻这些日子来很窝火,如他,是想着跃马扬刀,在战场上畅快厮杀,以敌人的鲜血和头颅来成就自己的功绩勋策的。来到安阳府出任府兵指挥佥事一职,也只是充当垫脚石,做个转折,以避开北边靖北侯派系被打压的风头,继而再寻合适的发展机会。即使如此,他也只想着来安阳靖绥地方,训练府兵,虽没有上马杀敌的畅快,却至少也是肃穆威严的。
兵者,是为战争而生的。和平年代,虽然表面上挺受人抬举,但正事儿上却没有武将说话的份儿。
来到安阳府不久,呼延寻就觉得索然无味了,易水县的水灾和随后流民的涌入,更是让他带兵阻止流民入境...面对着那些流民衣不果腹衣不蔽体,面对皮鞭棍棒也只知道哭喊嚎啕,让呼延寻很是悻悻。
等听说有了疫情,呼延寻总算找到了一个兴奋点,不为别的,因为他知道一种最快最彻底的控制疫情的法子...
只是,有了前头水匪事件,云逸舟却跟呼延寻严词交涉,直让他做了不乱行的保证这才放他出来。如今,呼延寻眼瞅着自己的兵丁如鹿砦、拒马一般,四处堵截阻拦疫区人员外流,时时刻刻冒着被疫病感染的危险,却没有任何好处可拿...
兵丁们情绪高不起来,还个个惴惴,没精打采,呼延寻作为主将,四处路口巡守,走到哪儿看到的都是蔫不拉几的兵丁,都是一眼就能看到的疫病区的百姓的绝望...受到低落、消沉、悲哀、绝望等负面情绪感染,又被云逸舟约束着,束手束脚,呼延寻真真是窝了一肚子火气,却无处发作。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兵丁汇报说云知府遣了人来,而且还要进疫区,呼延寻惊讶之后,心有所动,抬脚就出了帐篷。
那云逸舟约束他,不让他'乱行';,却打发人进疫区送死,这不是'乱行';是什么?他倒是要看看,云逸舟是使了什么手段,能把人送进疫区送死,诓骗?还是威逼?
可走出帐篷,看到那个清瘦高挑的身影,他先是一怔,随即一股火气就直冲了上来。
这个妇人,不在家里照应两个孩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转眼,看到知府衙门的全捕头跟那妇人站在一起,心头一个激灵,立时明白了这妇人来此的目的--她就是要进疫区的人!
蹬蹬蹬大步流星走上去,那妇人毫不躲避,毫不退缩的目光,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一种挑衅,让呼延寻心中火气更盛,上前二话不说,开口就叱责道:"你来这里作甚?还不快回去!"
呼延寻这话说出来,邱晨和秦礼几人还不觉得怎样,知府衙门的捕头和那些之前打着蔫儿的兵士们,却突然如三伏天喝了碗冰梅汤,激灵灵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一个个两眼冒光地看看指挥佥事大人,再看看这边这个看上去格外清秀的男子,每个人心里都飞快地脑补出一个故事,只不过各人故事的情节不同,但大概都跟香艳脱不了干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