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也不打断她,任她磕磕巴巴地叙述着,直到陈氏停了下来,邱晨才问道:"那你看到没,那些官兵把那些匪徒怎样了?是杀了么?"
陈氏抬起眼看着邱晨,脸上仍旧挂着心悸恐惧的表情,让她的眼睛有些失焦的茫然,好一会儿,陈氏才摇摇头,道:"没,奴婢们跑到了屋后的沟里,没有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但那个被我们砍伤了的人没有被杀,而是被官兵捉住带走了..."
被捉住带走了?
可知书打听来的消息明明是官兵英勇无敌,及时赶到把匪徒斩杀了!而且是斩杀百余人!
一股冰冷之气,从邱晨的心底涌上来,让她瞬间手脚冰冷,脊背上却蓦地冒出一层冷汗来!
好一会儿,邱晨才缓过劲儿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宽慰了陈氏几句,让春香将她送了回去。
夜里,邱晨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梦到自己被人追杀,火光冲天中,她看不清杀人者的容貌,却能够清晰地感到冰冷的刀锋近在咫尺,可能下一息就会砍到她的身上...
奔跑中,她蓦地又想起阿福阿满,她的一双儿女在哪里?心急担忧恐惧,一层层深深地笼罩着她,终于被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几乎湿透了身上的衣衫。
躺在被窝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将情绪稍稍平静些,邱晨自己起身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这才重新躺下。
可睡着没多大会儿,她再一次被噩梦惊醒...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天色放亮,疲惫不堪的邱晨干脆不再睡了,直接起了身。
青杏和春香还没起,邱晨也不叫人,默默地坐在炕上,任疲惫的脑子放空,发了会儿呆。青杏和春香过来看到她坐在炕上,连被褥都收拾整齐了,微微吃了一惊,青杏就关切道:"夫人是不是早起有事儿?是奴婢睡死了..."
邱晨回过神,摆摆手道:"行了,不怪你们!给我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往日邱晨只是爱晚上洗澡,早上还从来没沐浴过...两个丫头揣着一肚子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春香去厨房要水,青杏则端了一碗炉子上炖着的燕窝进来。
邱晨有一口每一口地吃了燕窝,热水也备好了。邱晨这回没有泡太久,匆匆地洗干净了身上冰冷的汗渍,换了一身厚棉衣,又穿了一件灰鼠皮褙子,也不吃早饭,就匆匆地带了陈氏和另外七个没受伤的厨娘赶着出了城。
知书已经等在大门上了,看着邱晨出来,连忙跟着跳上了邱晨的马车,在路上就跟邱晨做了回报,昨儿,府台大人和佥事大人终于开了口,准许人员活动了。还有一个消息,就是那百余名被斩杀了的水匪,今儿开始,首级会挂到城门上,示众十日,以儆效尤。
那股冰冷又一次从心底泛上来,蔓延到全身...
邱晨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点了点头,对知书道:"那些事情我们管不了,咱们今儿过去,还是先把受伤的人送回家...剩下的人,最好放几天假..."
这样的事儿,知书却不敢参言,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到达作坊后,邱晨将消息告诉了许谦之和大兴,又跟两个人商量着给工人匠师们放假的事儿...
许谦之和大兴却都不赞成放假,许谦之道:"夫人,非我等心肠恨硬,实在是因为这当口把人放回家,还不如多雇些人手,尽快把这边清理出来,再请几个和尚来念上几卷地藏经,超度一番,去去煞气。然后,尽快把作坊盖起来...若是拖延下去,这地儿可就真成了死地,没人再敢来了。"
邱晨知道许谦之说的很有道理,她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遵从了理智,答应了下来。
定下了计划,衙役和兵士又撤了,没了限制,许谦之很快就又带了百十号壮劳力来。大兴则跑去铁塔寺请了几名高僧来,坐在废墟前边儿念了一通经,又将买来的香烛纸马发送了,二百多号青壮一起动手,到天黑的时候,整片废墟已经被重新清理了出来。
邱晨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工地上已经重新开工,除了土壤上残余的片片黑色灰渍外,已经看不出一天前,这里还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了。
而让她有些不适应的是,那些死亡工人的家属和受伤者,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异议,这跟她见惯了现代死者家属漫天讨要巨额赔偿金的情形简直是天壤之别。一条人命,加上后边十年的补助金也不过四十两银子...
等她再听到工人们饭余闲谈:"...能拿上四十两银子,那些人死也能瞑目了..."
她顿悟了。四十两银子,在这些普通的庄户人家来说,无疑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她禁不住自问,她这算是拿银子封口么?
作坊建设重新开工,邱晨却都交给了许谦之管理,她不再天天往工地跑了。大兴也被她派到南沼湖去帮助杨树勇去了。
她跟许谦之要了死亡工人的地址,打发了顺子带着工地的陈氏和顺子家的,一一去走访了一遍,把那些人家的情况了解了一遍。大部人家都有劳动力补到作坊里来做工,有一部分得了每年二两银子的补助,也不至于断了生计,倒是有两家,一家是只有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另一个则是只剩下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娘。
邱晨就派人去跟这两家商量,最后把那娘四个和那老人家一起接到了南沼湖,老人家身体还算硬朗,能够帮着烧烧火、喂喂鸡什么的,那妇人也是个利索的,正好跟周氏做个伴儿,给工人们张罗张罗饭食,也算是有了个依靠。
自从作坊里出事之后,知书差不多每天都会将打听到的消息递过来。
因为匪患扰民,云知府和呼延寻都上了请罪折子,只不过,因为剿匪有功,功过相抵,两人竟是连个申饬都没有,死伤无数的水匪事件,就这么平淡无波地抹了过去。
经过这件事,邱晨深感自己对这个社会的了解还远远不够,于是有一日询问知书:"可有什么法子,能够看到朝廷相关的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