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最初的迷茫、惶惑之后,是大嫂和侄子侄女一如往日的相待、亲近、关爱,让他慢慢平复下来,只不过,经过了波澜的水,重复平静之后,已经不再是清澈见底的潺潺山溪,而是沉静成了深深地湖,更加厚重,更加深沉,更加博大。
大哥今日这番话,虽然让他有些意外,却并不能再掀起什么波澜了。只是,这样颐指气使的大哥,让林旭有些陌生——在他的印象记忆里,大哥是温和的、宽厚的、良善的...
林旭眼眶微微一缩,不想扫了大哥的兴致,也就避开这个话题不谈,转而问起大哥三年边关经历来。
呼延寻对自己在边关做苦役的一年多一语带过,然后开始详细说及自己因粮草被劫,受了伤,也杀了数十名戎人,最后被凌山卫的卫指挥使欧大海看中,他就改回了本名入了军籍,然后,怎样怎样,一场场军功下来,迅速地从一名只统管着十名士兵的小旗,迅速地被提拔成了统管五十多名士兵的总旗...
"...又得镇北大将军,哦,不,大将军如今已是靖北侯了...幸得侯爷看重,提了百户、千户...此次大捷,论功行赏,侯爷伤重返京...边关此次大捷之后,靖绥安宁,最少十数年没有大仗可打。没有仗打,自然也就没有军功好拿,我就请求调转来了此地..."
一年多行伍生涯,沙场风霜,虽然呼延寻没有详细讲述战场的血腥厮杀,没有讲述无数次与死神擦肩,只讲着因何战,枭敌首多少从而功勋几转,也说了足足一刻钟,方才说完。
林旭是亲身经历过燕云山谷搏命厮杀的,自然能从呼延寻的话语中听出种种的危机不易,大哥今日这份荣耀,可都是拿命搏来的!
林旭满心感慨钦佩着递上一杯茶,呼延寻接了,一口气喝干了,抹抹嘴,朝林旭笑道:"我回来,也能就近照应着你,也能寻空照料照料家里...只是,我从未带过地方军务,初来乍到,许多事务需要一一理顺,就没能回家探望...好在,如今已经差不多打理妥当,这才接了二弟前来...再过些日子,我再安置安置这边的事务,就能回家探望了..."
呼延寻说完自己的经历,又说及就职后的种种,只是话语中的隐含的自辩之意,让林旭微微有些别扭,还有大哥说的不是回家,而是'探望';...照理说,大哥如今在安阳就职,也就只能把家按在这里了,难道大哥不是该应该将大嫂和阿福阿满接过来一家团聚么?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个妖娆妇人?
林旭心里合计着,脸上仍旧挂着笑,道:"若是大嫂得知大哥如今了得,定然欢喜不已...哦,还有福儿、满儿,都是极聪慧懂事的,六月已经开蒙...哦,说起来,大哥还没见过我那侄女满儿呐,真真是聪慧无比,大哥见了必定喜欢!"
呼延寻脸上的笑滞了滞,略有尴尬地转开目光,略略压了压心里的气,道:"如今,这府里都没有铺排好,这事儿,容后再议吧!"
林旭仍旧笑:"大哥,老规矩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府里没铺排好,正好接嫂子过来打理,有了嫂子主持内务,大哥也才好安心应酬打点外边的事儿啊!"
听林旭一直绕着这个话题说,呼延寻渐渐也有些意动。
那妇人几次三番见他如不识,他还以为是因他征夫离家心有怨愤,还想着怎么安慰一下...没想到,这就惦记起来做官太太了...也不知那妇人怎么哄的二弟,不但替她出头给眉儿没脸,居然还想让他接过来主持中馈...呵,既如此想,见了他又何必一而再地装作不认识?
不过,既然那妇人回过味儿来了,他也不必再怎样,虽说几次相逢那妇人充作不识,可不得不说,如今那妇人举止言谈,比之前大方多了,礼数也周到,将她们母子接进府来,这府中内务想来也能打点得让他满意。当然了,据说那妇人这一年也颇挣下了些家财,他如今虽说因功提升,但手中是在没有积蓄,若是能够有那妇人挣来的银子上下打点,以后才能再想升迁之事。
就是柳眉儿...也无妨,不过是个姬妾玩物儿罢了。他仍旧尊她为正室主母,也就够了。别说为官为宦,农人多收了几斗麦,还想着纳个妾伺候着呢!这都是人之常情,想必那妇人不痛快难免,但必不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说回来了,那女子就是能挣几个银钱,也不过是个村里妇人,又能生出什么事儿来?嗤!
心里琢磨着,呼延寻脸上重新笑起来:"嗯,我也正想着此事...不过,你大嫂在家里开了作坊,想必一时难以搬动,还是暂时住在家里,等过了年,这边安置妥当,再连作坊一起搬过来吧!"
一听大哥并非嫌弃嫂嫂,生了背弃之心,反而想得周全妥帖,林旭就真正欢喜起来。
"大哥,还有一事,本不该弟弟多言...只是,大哥如今已是官身,一言一行皆不能有任何差错...大哥若是想收妾室,也要与大嫂商议过,得了大嫂首肯才好。不然...大嫂为大哥着想不会怎样,说不定谁给大哥按上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可就毁了大哥的大好前程了。"
呼延寻微微一怔,看着林旭突然笑起来,伸过手拍拍林旭的肩膀道:"哈哈,二弟也长大了,这书真不是白读的,看事说话也都历练出来了...嗯嗯,你放心,那女子不过是府台送的一名舞姬,如今你大嫂未接过来,暂时让她伺候一二,真把你大嫂侄儿接来,这些人自然就要交给你大嫂辖制..."
抛开些许不愉快,兄弟俩从最初的激动却稍稍有点儿生分疏离的感觉中走了出来,越说越欢喜。韩留又送了酒菜上来,兄弟俩也不用人伺候,对饮着说着别后之情,再展望展望未来,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邱晨自己舀水洗了脸,涂了自制的花露和乳霜,正伸手去衣帽架上拿斗篷,想去后罩里看看两个丫头怎么了,玉凤有些气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夫人..."
"哦,进来吧!"伸出去的手落下来,邱晨应着,让玉凤进了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