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车子从打劫绕进胡同里转了好几遭,这才终于在一家门首停住。
邱晨再次挑起车帘看出去,就见已经来到了一条只容两辆车相错的胡同中,南向开的金柱大门,门前抱鼓雀替俱全,门楣上砖雕精致繁复,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陈氏和赵九已经带着家人丫头婆子迎到了门外。
车子再次被拆下成轿,由四名健仆抬至二门处,又换了四个壮硕的婆子上来抬了,一路进入二进门,这才停下落轿,陈氏亲自上来替邱晨打起了轿帘,轿身倾斜,邱晨下了轿,抬眼看到身处的院落,就见四处房屋俨然整齐,虽然洁净髹饰一新,但明显透出一种时间沉淀带来的厚重感。更不要说四下里一些蓊郁繁盛的花木,更是让这座外头并不打眼的宅子,多了许多回味。
陈氏看邱晨站在轿旁看着四下,就笑着介绍道:"这所宅子真正是可与不可得的好宅子,原来是开国卫国公的府邸,后来卫国公夺爵,这所宅子被籍没发卖,由当时的礼部尚书购下。那位礼部尚书致仕归乡后,这所宅子又碾转了两家,最后这家,去年被罢官还乡,这宅子又流上了市面,没想到被云二公子得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来历...云二为了这所宅子只怕费了不少心思,如今却便宜了我!"邱晨微微挑着眉头,兴高采烈道。
陈氏撑不住掩面笑着点头称是:"这就叫有福之人不用抢!"
说着话,阿福阿满也从后头进来了,邱晨伸手牵了两个孩子,一路往里走去。
陈氏就在旁边介绍着:"...这所宅子最初是国公府的建制,规制自然比平常官宦人家阔亮许多,就是大门最初也是广梁大门,后来接受的官员怕规制不够,被人诟病,这才改成了金柱大门...前头正院是五进五开间,外带厢房抄手游廊,东西各有跨院一座,都是三进院落;...这个宅子最好的就是花园子建的好,在京城虽算不上头一份,也数得着的,一片湖水还是引自北海,直通护城河和通州河,都是活水出入。另外,院子里还有一处极难得的泉眼,称为涑玉泉,泉水清澈甘冽,据说不弱于玉泉山的泉水..."
邱晨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往里走,一路听着陈氏的介绍。只不过,经过一路奔波,这会儿娘几个,连精力最充沛的阿满也没精打采的,根本没有欣赏游园的兴致。只走进两进,就在后院的第一进正院中安置了。
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在一片静谧中醒转,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头顶茜草色绣缠枝西番莲花图案的帐子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进了京,此时正身处在京城,位于内城建德门内白石桥的宅子里。
晃晃神,邱晨起身坐了起来,青杏听到声音走过来挂起帐子,笑着询问道:"太太昨晚睡得可好?...小少爷小小姐精神头儿足着呢,今儿一大早就起了,这会儿正跟着礼师傅和勇师傅在东跨院练拳呢!"
邱晨失笑起来,"终究是孩子,累了睡一觉就又生龙活虎了。不像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睡了一觉,还觉得在船上晃着呢!"
青杏哭笑不得地看着邱晨道:"瞧太太说的,您哪里老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是起身进了净房洗漱。
这里内外休整的都很不错,唯一让邱晨不满意的也就是净房了。没了她用惯的细瓷面盆,也没了方便随取随用的给水系统,洗脸水、洗澡水又恢复了人力供应的状况。
有心将这里休整一下,但一想到两天后完婚她大概也不能长期住在这边,也就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还是等阿福阿满长大些...到时候,阿福娶了亲一定要单独开府的!
作为梁国公府长房嫡子的靖北候秦铮娶亲本就是轰动四九城的大事儿,又加上靖北候竟然放着四九城无数勋贵人家的小姐不娶,偏偏娶了个乡村出身的寡妇进门。
其实,勋贵子弟勾引寡妇不算啥新闻,抬进门做了妾的,养在外头的外室都属正常,没有多少人在意,但如此正大公明地八抬大轿娶进门做正房侯爷夫人的,不说开天辟地第一回,至少大明开国以来是第一个!
一时之间,轰动了四九城内外。
原本众人心目中功勋卓著、前途无量的靖北候秦铮,再一次成了茶余饭后闲谈的主角儿。不过,这一次人们谈论起靖北候来不再是说他的战功赫赫勇猛无敌,而是添油加醋地猜测描述起年轻侯爷遭遇小寡妇的种种风流...
也有人道,之前看着靖北候将近而立仍不娶亲,还以为是不近女色,这回好了,原来有其父必有其子,老梁国公风流倜傥,作为梁国公的长子虽从了武,这风流之事上却深肖其父啊!不,照这个趋势,说不定靖北候之风流会青出于蓝胜于蓝也不一定!
有了这种种原因在前,靖北候迎娶小寡妇的婚事自然也引来万众瞩目。
这一日,大红花轿路径之地,都引来无数人看热闹,特别是一些沿途的酒楼茶馆,二三楼的好位置更是早早被人包了下来,就为这一日能够看看靖北候这番震动四九城的婚礼盛景。
婚礼昏也,是要到下午近黄昏时方才成礼的,那些早早定了座位房间等着观礼的人闲来无事,自然要酒要茶地边喝边聊。
有人就道:"真不知靖北候打仗智勇双全,咋就栽到一个山村小寡妇手里了?为了一个山村小寡妇,居然把福安公主也给得罪了...真是想不通,那山村小寡妇再好,能比得上皇家的公主?不说别的,福安公主那可是身家丰厚,据说光几十顷的庄子就有三个!那个山村小寡妇能有啥?百十亩地就敢称大户了!"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轻浮男子,油头粉面穿着一身潞绸团花袍子,头上明晃晃戴着个金冠儿,份量不轻,但金色明显暗沉发乌...看得出是件老货了。
只不过,若是玉器、竹木之器,自然是老了值钱,这金银之物要的就是一股富贵气,却最耐不得老,老了的金银就像老了的珍珠,色泽暗淡,昏黄不明,透出一股子陈腐和衰败之气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