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青垂眼看了一眼桌上的簪子,色泽光亮,犹如凝脂,尾端是如意灵芝的模样。
这是男子配饰,任谁一眼就看得出来。
沈幼青心里暗叹,当时不该心软的,现在倒好,惹了麻烦……
“你既然看到那个人,就该知道他受了重伤。”沈幼青心底里后悔,一时之间说出来的话也带了自己的情绪。
“那小姐为何不送他去医馆?”
“我要如何送他去?背着他还是抱着他?你以为送去医馆就没有闲话了吗?”沈幼青语气冷淡,一连质问了三个问题。
玉樨一时哑言,红着脸道:“那也不该把他放置在小姐的闺房。”
这一点的确欠了妥当,后院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则是沈幼青的闺阁,她完全没有想到这在里居然还有机会让一个男人登堂入室,尽管他是躺着进来的。
她站起身,视线与玉樨平行,语气依旧冷淡。
“我回答你的问题,并不是因为你说的对我要解释,而是我不希望传进夫人耳朵里的话有任何添加渲染的成分;玉樨,我一向喜欢你的直来直往,耿直活泼的性格,但若是像现在这样得寸进尺,那就不叫爽朗,而是缺心眼了。”
看到玉樨瘪嘴,沈幼青嘴角弯了一下。
“那人醒了没有?”
沈幼青随口问了一句,之后绕过玉樨,走到了物架前,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节香出来。
玉樨正在赌气,如果不是初九拦着,她早就甩头走了,可现在她只能回答沈幼青的问题:“还没有,只是模模糊糊的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喊了什么?”沈幼青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
听出了玉樨气得要死,沈幼青却并不打算放过她:“那就去听一听,把他念叨的话给我抄下来。”
初九出来解围:“属下愿意去。”
沈幼青看了看酱红着脸的玉樨,眼角浮上一层笑意,点头应下,她本来也就没这个打算,只是觉得偶尔发泄一下,心情不错。
“玉樨,这香有安神镇定的功效,拿去试一试吧。”沈幼青把那节香递到她眼前儿,眼神中无比真诚。
“……”
玉樨脑子灵活,自然听出了沈幼青的揶揄,却又发不的火,只好接下来。
其他的不说,身边有个人,她不必自己动手解决吃喝,仅这一点,沈幼青还是觉得不错的。
玉樨的手艺不错,只用简单的原料就做出了各种点心出来,不是甜腻腻的那种,清淡的香甜,连不喜甜食的沈幼青都夸赞了几句。
沈幼青拿了一碟点心去了莲姑家,碟子下面还拿了一只木盒。
“妞妞呢,我给她带了些点心过来。”
莲姑正在晒衣裳,洗好的衣裳搭在竹竿上,早已冻的硬梆梆。妞妞在外人面前腼腆内敛,可在家里时却是十足的一个调皮鬼,四五岁又是个爱玩的时候,经常弄脏衣裳,莲姑也不得不经常给她换洗。
看见沈幼青进来,莲姑显得颇为不好意思,甩了甩手上的水,迎向她:“幼娘,怎么又送点心?前天拿回来的那丫头还没吃完呢。”
沈幼青冲藏在门后的小丫头浅浅一笑,回头对莲姑说道:“那个太甜,就当零嘴儿,这个味道淡一些,直接给妞妞当早饭吃,妞妞,你说是不是?”
“谢……谢谢沈姐姐。”
小丫头怯生生的望着她,用弱小的声音道谢。
沈幼青坐在堂前,等莲姑收拾好进屋来,她已经自己做主喝了一壶茶,莲姑笑了笑,“幼娘,你有什么好吃的总能想到我家妞妞,可到了我们家只有这清茶……”
“清茶很好,比起普洱龙井也不差。”沈幼青微微露出笑容,又呷了一口。
莲姑垂肩一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用盛夏的荷叶加了些桂花……幼娘,你要是喜欢的话,我给你哪一些。”
说着就起身,真的要去拿来,沈幼青拦下她,拉着她坐下来:“莲姑,你先别忙,我今日来是要同你说一些事。”
“你说吧。”莲姑也没有再坚持,坐下来看着沈幼青。
“或许,过几日我就要走了。”沈幼青垂着眼,她不能忽略掉内心的一丝不舍。
“这么快?”莲姑有些激动,她知道沈幼青早晚会离开,只是没想到前几天刚刚有了些苗头,今日就已经确定了。
“莲姑,我是想求你一件事。”沈幼青打开那个木盒,推到莲姑面前。
“你跟我不用说求,有什么事,我能帮上的就一定帮。”莲姑大气的说,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一副义气至上的样子,但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立马就有些不明所以。
“幼娘,这是什么……”
“这是花容堂的房契和账簿,我离开以后就请你帮忙照看。”
莲姑大吃一惊,随即便连忙推拒:“我不行,我……我一个妇人家,幼娘,我跟你不一样,我认得的字只有那么几个,要是交给我,花容堂就毁了……”
沈幼青抓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莲姑,你比我大,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来看待的,不瞒你说,我不是平常家的女儿,本不在乎这铺子的盈利,只是想到日后也许没机会再回来,而且这铺子卖也卖不了多少钱,不如留给你们,赚不赚得了大钱不重要,起码不用你再去给人家洗衣裳做饭了,妞妞也可以读读书,这样不好吗?”
“可是——”
“莲姑,即使你不要,我也不打算把铺子卖掉,就让它荒在那里好了。”
不得不说,沈幼青那句“妞妞也可以读书”触动了莲姑的心,尽管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极少有读书的,但她认识了知书达理的沈幼青,也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不是绝对正确的;若是她的妞妞也读了书,将来定能找到同为读书人的秀才书生。
“你不为妞妞的将来考虑吗?”
“妞妞还喊我一声姐姐呢,就当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话说到这个份上,莲姑不知该说什么,沈幼青里里外外的教了她一遍,事无巨细,直到中午时分,她才离开……
回到花容堂,玉樨兄妹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们就住在花容堂对面的客栈里,这里有什么动静,他们立刻就能赶过来。
沈幼青头疼的揉着眉心,推开铺子的门,她这些天也被玉樨监视着住到了莲姑的家,玉樨想的很简单,就是不能让她跟一个陌生男人离得太近。
其实,沈幼青想提醒她一句:既然不想让我跟男人待在一起,为什么不把他运到客栈去……
只是她不想多那个嘴。
“四小姐要出门?”
沈幼青没回答初九的话,绕过几案,拿出一盏香炉,不是前几日的荷叶形,而是一盏铜制凤凰,羽纹清晰,长翅欲飞,金澄澄的颜色,透着几分奢靡,甚至流俗。
点燃了一块香,香气不胜浓厚,初闻平淡而略带清甜,久之则后味醇厚。
“我要去一趟义庄。”
“义庄?”
“对。”沈幼青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丝不苟的说:“他大概是救不活了。”
沈幼青的话让初九感到莫名的可笑,又深深为夫人痛心,若是其他大家闺秀或许都不晓得什么是义庄,可他家的四小姐……
“小姐,那个人醒了。”玉樨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沈幼青走到后院,却在门口停住了,对跟着进来的初九说道:“你把那个人背上送医馆去。”
初九没有迟疑,推开门进去。
沈幼青坐在铺子里,等到初九和玉樨扶着那人出来,她说:“玉樨,这两天你辛苦了,把这个人送到医馆之后,咱们就启程回京,尽快回来把东西收拾收拾。”
沈幼青淡淡的语气,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都让玉樨气不打一处来,可她又不能说什么,只有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三人走出门口的时候,沈幼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像心有灵犀一般,那人回过头,虚弱无力,眼睛却微微张开,目光的所在就是沈幼青。
发丝垂落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可唯独露出了那双眼睛,直看得沈幼青心虚的垂下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