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房间里,丫鬟将饭菜送了进来,一碟碟搁在桌上,碰撞出巨大的声响。而后斜勾着眼皮睨一眼一旁蔫蔫坐着的谢思茹,嘟起嘴不屑地啐她一口,才抱着云盘离开。
如今这府里,早没人把谢思茹当主子了,就连从前曲意附和过柳姨娘与谢思茹的那些人,对待谢思茹如今的下场,有的也不过是冷眼嘲讽罢了。
谢思茹的手掌重重地按在桌上,“啪”地一声,房里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
外头守着的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耍什么小姐脾气呢?”
“就是,咱们别理她,不少她吃喝就不错了,还想着咱们像从前那样伺候她哄着她吗?”
那两名侍女说着说着还刻意绕远了去,直到黄昏,那间房里再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而送饭的丫鬟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终于尖叫出声——
谢思茹死了,这个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
松寿堂里,谢老夫人一手捻着佛珠一手翻着经文,嘴里念念有词,在听到丫鬟回禀的消息后,不悦地眯了眯眼,短暂地停了下手里捻动佛珠的动作,道:“真是晦气,派几个人随便找个地方料理了吧!”
话罢,谢老夫人重又拾起经文,默念道:“愿菩萨保佑我谢家多子多孙,保护我儿无灾无难前程如锦……”
景王府,灵枢正在院中与几名丫鬟同咸安郡主一处踢毽子玩儿,咸安郡主疯起来的样子,真是谁也受不住,跟个精力充沛的孩子似的。
而此时,谢晚晴则坐在廊下背靠着赤红的廊柱穿针引线,想着能赶在轩辕珏回京前,也为他绣只香囊。
偶尔抬头看看那些丫头们开心嬉笑的样子,也会跟着感到满足。
素问端着吃食小心翼翼绕过灵枢她们走向谢晚晴,双手将刚炖好的燕窝递到谢晚晴面前道:“小姐,歇会儿吧,先把燕窝喝了。”
因着谢晚晴大病了一场,身子还虚得很,素问总想着要给她补回来。
闻到燕窝味儿的咸安郡主远远便嚷嚷开来道:“晚儿你瞧你这两个丫头,也太贴心了吧,一个整日想着逗你开心,一个整日把你当纸糊的一样细细照看着,可怜我就没这样的福气了。”
谢晚晴吃着燕窝,抬头笑了笑,对道:“你若羡慕,领了回去便是!”
“你当真舍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咸安郡主从身侧侍女手中接过绢帕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转而望向素问,道:“素问,你家小姐都这么说了,要不你就与我同回唐王府吧,往后跟着本郡主便是了!”
素问知是玩笑话,便不曾在意,玩趣道:“郡主身边可不缺好人,素问粗苯,只怕会伺候不好郡主呢!”
“啧啧啧,瞧瞧……”咸安郡主几步走过来,挨着谢晚晴坐下,直叹道:“果然是你自小调教的人,这头脑气质都同旁人不一样!”
说着,咸安郡主趁机从谢晚晴手里抢了她吃剩了半盅的燕窝,捏了捏她的脸蛋,道:“可再不能这么补了,景王回来若是看到你胖了,认不出你可就糟了!”咸安郡主夸张地笑起来,毫不嫌弃地将谢晚晴吃过的燕窝据为己有,继而露出得意而又幸福的神色,道:“子安就不一样了,子安说他喜欢我再胖一点儿。”
谢晚晴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这京中能日日陪着她的,也只有小舒了,若是文萧还在……
想到崔文萧,谢晚晴莫名又是一阵伤感,也不知她在北境怎样了,司徒雷对她可好?可会念家,念起京中的她们……
谢晚晴正同咸安郡主说着话,院外,有小丫头踌躇着探了探头,素问瞥见了,静默着退了开去,走到那小丫头身边,斥问道:“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素问姐姐……”那丫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有什么难事哽在喉中一般。
“什么事?”
那丫头扭捏了两下,附耳压着声音道:“谢二小姐没了。”
谢二小姐?素问很快反应过来,不就是谢思茹吗?
“知道了!”素问挥了挥手,示意那小丫头离去,而后又静默地回到谢晚晴身边。
谢晚晴从素问的脸上瞧出了些许端倪,遂问道:“怎么了?”
素问直言道:“二……二小姐没了。”
“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晚晴没有表现出多少震惊来,这不正是她要的结果吗?
“死了……”谢晚晴的手扬在半空,死了好,死了多好?
一瞬间,仿佛又忆起了前世,她匍匐在谢思茹的脚下,任她践踏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想着想着,竟不自觉落出了泪来,咸安郡主凑近了些,伸手抹了抹谢晚晴眼角,惊道:“晚儿,你怎么哭了?难道是为了谢思茹?”想起谢思茹从前对谢晚晴所做的种种,咸安郡主便觉不愤,她不明白谢晚晴此刻的心伤,只还以为谢晚晴尚还惦念着她同谢思茹的那点姐妹情分。
谢晚晴摇了摇头,“我……”谢晚晴嘴巴张合了几下,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这眼泪,到底因为什么呢?是对前世的感伤,还是大仇得报之后的喜悦呢?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咸安郡主挽起谢晚晴的手,安慰道:“晚儿,你别这样,你同他们早就没了关系,更没必要为谢家那边的任何人任何事伤怀了,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安心等着景王殿下回来,知道吗?”
谢晚晴点头:“你说的对,我同他们早就没了关系。”而她要走的路,与谢家也是一道相背的路,来日,总免不了要与谢老夫人与谢崇光那两位正面相对。
谢晚晴捏了捏拳,她想她不会留情,绝不!
谢思茹的死终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轩辕明听到这个消息,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如今东宫众多姬妾,有秦钰这位正妃震慑,倒是安分了不少,表面如何也看不出来,秦钰也是个手腕的人,随随便便就借着谢思茹惊醒了东宫众人,如今,那群各怀心思的女人们无不以秦钰马首是瞻。
秦钰做好了太子妃,却没能做好一个妻子。
不知为何,对着轩辕明,她总是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样,哪怕日日同床,也无端生出了疏离感。
这感觉叫轩辕明十分压抑,即便是对着秦钰那张无人可及的脸蛋,轩辕明也没了兴致。
在东宫得不到安慰,继而轩辕明又时常宿到了莺莺处。
欢喜在为莺莺梳妆的时候,唉声道:“姑娘,你说太子殿下总不能一直把您放在这里吧?这没名没分的,奴婢都替您不值。”
莺莺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笑了起来,嗤道:“急什么,该有的,总会有的!”
莺莺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吩咐道:“欢喜,你去安排下,我要出趟门。”
“姑娘要去哪儿?”
“同济堂!”
软轿一路穿街过巷,最终停在同济堂外,欢喜与素心二人将莺莺扶了下来,莺莺头上罩着一顶白色的斗笠,似是刻意掩藏身份,却又似乎是在招摇过市做给人看一般。
她的身边有很多双眼睛,她一直都知道。
莺莺进到里间,寻了大夫,问了诊,取了药才出来。
欢喜手提着药,一脸沉重。
素心小心翼翼地扶着莺莺,道:“姑娘,此事事关重大,奴婢还是先替您回了殿下吧!”
“不要!”莺莺咬了咬唇,“我不愿叫殿下为难。”面对素心,莺莺言谈自如,看不出任何破绽。
素心没再多言,但莺莺却笃定她一定会跑去告诉轩辕明,这才是她要的结果。
莺莺重又坐上软轿,原路回到别院,当日午后,素心便求见了轩辕明,将今日莺莺到同济堂求诊的过程都向轩辕明交代了一番,邀功似的同轩辕明说道:“殿下,莺莺姑娘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如今又有了殿下的骨肉,却还隐忍着不愿告诉殿下,便是怕殿下您为难,殿下您可一定要为咱们姑娘好好打算打算啊!”
“你说……”轩辕明听罢,有些不可置信,揪住素心重复道:“你说莺莺有了身孕?”
经过上次谢思茹假孕一事,轩辕明似是怕了一般,对此十分谨慎,然而,他再信不过旁人,却不会去怀疑莺莺。
他深信莺莺不是谢思茹,断不可能假孕骗他,在他心里,莺莺是那样美好纯粹的一个人。
素心再次向轩辕明确认了此事,“可是殿下要早做准备啊,奴婢恍惚听到姑娘同欢喜的谈话,说是要趁着殿下还不知情,将那孩子给打掉!”
“什么?她……她怎么敢!”轩辕明不敢耽搁,立马吩咐了人备车赶去了莺莺所住的别院。
此时,莺莺端坐在房里,侧头看了看外头的日头,面前搁着的药碗中盛着褐色药汁,她似是做足了准备,只等那个人来,这场戏才能唱完。
“姑娘……”欢喜紧张地站在一边,“若是……若是太子殿下不来……”
“他会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