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历,咸通五年九月,一白发老者被拖尸入城,悬于午门三日三夜,史书记载大庆再屠南疆部落二十一,割首十万。
热闹而又清寂的皇宫中,难得的月空皎洁,浩瀚无比。只是那余晖映照着整个曲栾殿寒光澈澈。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月圆之夜,这喧嚣繁闹的背后又有多少是家是真正的人长久,共婵娟。
云行歌仍然穿着一身白衣,站在这无人而空荡的曲栾殿里。
“阿芷,我们来喝酒?”
说着他用手执起一个杯子,去撞击另一个。
清脆的青铜声,在这寂静之下竟显得有几分刺耳。随后是男人略带沙哑的咳嗽声。
“今天是月圆之夜,你看这月亮,真是……”他想了想,脑海中忽然浮现琼华宫里,宁芷指着外面的老槐树,笑道,“真是又枯又粗。”彼时,他很不喜欢这种直白的叙述,如今在这高处不胜寒时,却再难听到这样的声音。
“这月……真是又大又圆……咳咳……”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着,那一夜,他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不能说与他人的话。
烛火重重,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陛下今夜又去了那里?”
“这还用问吗,每逢特殊节日陛下必是要去那里的,更何况今天是元宵佳节。”
“陛下是我见过天下间最痴情的皇上。”小宫女刚来不久,对着那开疆拓土,平荡其他势力的帝王有着深深的敬仰。
“唉,你说如今后宫佳丽无数,有的是使节送来和亲的,有的是选秀上来的,不过只有极少数受到过宠幸,大多如同摆设一般。”
“说到这我就好奇了,你说已故的宁皇后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听说她曾嫁过一次人?”
“嘘,这话你也敢说,莫不怕被人拖出去……”年长一些的女人一脸害怕的看看四周,发现没旁的人后才安了下心,但仍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女孩。
“那又怎样?她是我们东庆的传说,只不过那时我还没入宫,只是听说,那一年,她在擂台上一展风采,令万人倾慕,当时六国,三大势力的使臣都被她折服,其中安国公,当时在西乾还只是侯爷,更是倾国相聘。”
“哇,安国公啊,传说中的安国公竟也……”
“还有北燕如今的单于更是缔结了主仆盟约,还是以草原之主的名义起义。”
小宫女两眼已经无法用发光来形容了,此时晚风拂拂,这些人物在她听来,就如同传说一般。她真希望自己再早生几年好有幸目睹那一日的风采。
“那杨姑姑呢……”
说到这,年长的宫女一脸肃穆,甚至还带着一丝哀伤。
“她是一个好女人。”
“我进宫前曾听说北燕的单于曾派使臣过来你向皇上讨过她,说是要娶过去……当阏氏的……”
“是啊,说是要娶过去当阏氏的,当时很多人都傻了,一个奴籍女人,竟然要风光大娶,并予以北燕国最高的女人地位,这真是……真是太荒唐了。”
“是够荒唐的,呵呵,看来定是很爱杨姑姑的。你说是吗?”
“很爱吗……”女人似呓语一般。
当时,北燕单于来东庆时,她曾和杨烟一起在后院巧遇到迷路的他的,他是那样的伟岸与气度不凡,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他,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不同,反而是在见到杨烟时,整张英武的脸变得不一样起来。
只不过,那又怎样,她们不过是奴婢,他是堂堂北燕之主。
但接下来的一切让众人诧异,他竟然同意皇上开出的条件,只不过有一个要求,便是要娶一个女人。
哦,不,是一个奴婢。
若不是他在北燕那高于一切的威严和震慑,怕是要炸开了锅的。但即便如此,北燕的几大长老也连夜派人送书过来。请他务必斟酌。
但没想到,年轻的北燕之鹰,异常的坚持。更没想到的是,皇上在得知那个人的名字时竟然拒绝了。一个女人换一座城池,真是捡了大便宜的事,但皇上竟……
杨烟的名字一下子在这偌大的皇宫传开。那时,她还记得她稚嫩的脸上有多明媚动人,可让人想不透的是,皇上从未临幸过她分毫……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去问了麝姑姑,麝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也是皇上的心腹,跟她算是有点远房亲戚的关系,因此一直多有照顾。虽然麝姑姑总是板着脸,严肃得吓人。但却是个心软的,她知道。
姑姑耐不住她的一再追问,终是哀叹了一句。
她长得很像那个人……
那个人是哪个人?那时候她一头雾水,后来想着想着就明白了,还能是谁?
原来是像已故的皇后,难怪……
后来好些次,她在琼华宫见到杨烟在给那棵不开花的梧桐浇水。她说她刚到那宫殿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给它浇水,她第一次见到皇上时也是在这棵树下。那时皇上还对她笑了笑,连一旁的麝月都很是吃惊,她兴奋极了。可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后来她才知,原来,他不是在对她笑,他只是透过她,在对着某人笑。
那人,是她心尖上的人,即使死了。也占据了他的心,带走了他的心。
从此之后,无人能入。从此之后。便只一颗帝孤寂王之心。
她心疼他。也心疼一直心疼着他的自己。但命运如此,便又能如何。
“好了,哪那么多废话,今夜皇上必是又要大醉的,你我还是早些回到殿前等着侍候吧。”
“哦。”小宫女应了一声,不过显然这回答并不是她所期待的。
建筑好的碧羽宫,恢弘无比。却也同样空寂无比。
一袭白衣的帝王静静坐在那里。
一坐就是一整晚。他对着摆好一双碗筷的对面说了一夜的话。最终,嗓音沙哑,竟是再说不出口。
呵呵,他低笑起来,最后这声越来越大,直到,他刚举起手中的酒杯,将它狠狠砸碎。罢了,他脚步凌乱,浑身酒味地走向天台之处。那里放着一架古琴,那琴曾是宁芷在琼华宫时抚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