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有瞬间沉默,然而很快抬起头,坚定道:“愿与戎大哥甘苦与共,总好过在这乡野埋没一生。”
原来这才是她想说的。
戎卿这样的男子,应当也没人相信是个寻常野夫,只是才见了几面就要和他们离开自己生活了十数年的地方,这勇气不可谓不大。
“那你父母知道吗?”
鱼儿一愣,低头道:“还没说。”
孟随心暗自松了口气:“父母在、不远游,况且你父母身边只得你一个照顾,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
鱼儿抿唇不言,孟随心道:“这样吧,你去与两位老人家说说,若是他们答应了,我再想办法和戎大哥开口,如何?”哪家父母会放心将女儿交由陌生人带走?再说她和戎卿明日一早便离开了,只怕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鱼儿也明白了,微微点头:“好,我先去向爹娘禀明,多谢姐姐。”嘴角一松,总算露出一点笑意。
孟随心拍拍她的手,她吸吸鼻子,笑了笑:“对了,我还没问过呢,姐姐和戎大哥家住哪里?这次去长安,是去寻亲么?”
孟随心一怔:“长安?”笑容有些僵硬,“你可能误会了,我们是要去常州。”
“常州?”鱼儿疑惑,“常州不是这个方向啊。”
孟随心后背一凉,干笑道:“怎么可能?难道是戎大哥走错路了?”
鱼儿怕她误会自己,忙拍着胸脯保证:“这与去常州完全是两个方向,再往北走两日,便到长安了。”忽地兴致勃勃,“或许是戎大哥在林野见错了方向,我去与他说!”
“等等!”孟随心一把抓住她,缓了缓,慢声道:“是我糊涂了,我们要去的就是长安,却记成了常州。好妹妹,你别去告诉他,免得他笑话我。”
鱼儿失了一个去和戎卿说话的机会,面上怏怏的,孟随心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不是个不能容人的,既然答应你,一定会在他面前好好说说,你只管在父母那边说妥当了,那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话说出来,鱼儿方又笑起来。
孟随心安抚好她,回到屋里,戎卿已经脱了外裳,正在床边打地铺。瞧见她回来,眉梢一扬:“说什么了?怎地那么久。”
孟随心脸上笑不出来,索性低头,硬是挤出几声笑声:“戎大哥玉树临风,小女儿春心动,央我说情呢。”
戎卿一顿,站直了身子看她:“随心,我对她没有旁的意思。”
那一声“随心”低低的,像是要低到她心里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仿佛有一只手抽走了她的思绪,呆愣愣抬起头,他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像一片大海,她是其中漂浮沉起的小舟,身不由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喉咙发干,她清了清嗓子。
戎卿嘴角抿直,既不说话,也不肯错开目光。
“你喜欢我?”她问。
戎卿目色越发深沉,忽地抬步朝她走过来,然而才走一步,孟随心弯唇一笑:“戎大哥,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他顿住,她笑道:“我千里迢迢为的就是去寻师兄成亲,对于这样已有归属的女子,戎大哥怎么可能会喜欢呢?对不起,你别在意。”
“随心……”戎卿手抬了抬,孟随心一侧身,那只手只擦过她袖子。她像是一无所觉,“我年纪大,至今都没成亲,想来除了师兄应当也没人肯要我了。幸好是如今才遇上戎大哥,彼此清清白白,断无可能,否则真让人困扰。”
戎卿似乎想说话,她笑眯眯地摆摆手:“天色不早了,快睡吧。”不顾他呆立在原地,她脱了鞋,爬上。床,将帐子放下。烛光幽幽映在帐面上,隐约能看见他的身影,她翻了个身,眼不见心不烦。
一夜睡得断断续续,翻来覆去,想来戎卿也被她吵得没法睡。天还不亮她就坐起来,外头传来戎卿沙哑的声音:“醒了?”
她揉揉脑袋,想了想,道:“戎大哥,我不舒服,咱们能再留一天吗?”
“怎么了?”帐子一掀,他毫不避嫌地探身进来,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烫。
孟随心眼底青黑,可怜兮兮的:“没睡好,身上难受。”
戎卿眉梢微蹙:“好,那就再留一天,等你好了再走。”顿了顿,“你再睡会儿,我去找大夫。”
“嗯。”她点点头,听话地躺下去,抱着被子重新入睡。手掌在她脸上拂过,将发丝归置耳后,随后帐子放下,了的穿衣声不断传来。等着脚步声渐远,她吐了口气,睁开眼睛。
门上轻响,她边坐起来将帐子挂起,边道:“进来。”
“姐姐,”鱼儿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脸色白白的,但眼底透露出些许欢喜。”爹娘答应我了。”
“哦,”孟随心微微一笑,“那真好。我昨儿也与戎大哥说了,但是他……”
“他不愿意?”鱼儿失声,小脸惨白。
孟随心故作深沉,幽幽叹气:“我与他夫妻数年,哪里会不了解他……鱼儿性子怡人,生的亦是可人,他哪里会不愿意,不过是顾忌着我罢了。”睇她一眼,“我至今膝下无子,说来不是不愧对他的,然而我父母曾对戎家有恩情,他为了报恩,一直待我极好。我昨晚开口,他以为是为了后嗣,断不肯叫我受委屈,殊不知我是真心喜欢鱼儿妹妹,想与你做一家人。”
鱼儿神情稍懈,眸子中满是担忧:“那该怎么办?”
孟随心拉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摩挲,安抚道:“你爹娘都已应允,我自然不好叫你失望……”略一停顿,瞧着鱼儿迫切的眼,微微笑道:“戎大哥最是重信,我有一个法子,可叫他必定娶你。但那法子不磊落,你是好人家的姑娘,我怕……”
“姐姐肯成全我,我哪里还会挑三拣四嫌弃法子不好呢!”她急得跺脚,孟随心一笑:“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如此耳语一番,鱼儿羞赧,“真要如此?”瞧见孟随心颔首,她踌躇片刻,狠狠点头:“好,我去准备。”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孟随心在床边发了一会儿愣,不过多久,戎卿带着大夫回来。仍是之前的那个,客气有礼地给她行礼,动作做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又僵硬地直起身子。
她装作一无所觉,乖顺地让大夫把脉看病。查了半晌,只说是并无大碍,戎卿仔细问了几遍,大夫不敢马虎,又翻来覆去地查看,最后实在没法了:“姑娘身子虚弱,但这需要长远调养,不是一时一刻可以达成的。之前着凉,现下也是真的无恙,主、公子不必担心。”
“没事就好,”孟随心怕戎卿继续纠缠,笑笑:“多谢大夫。”
戎卿无法,只好作罢,将大夫送出去。他前脚刚走,后脚鱼儿端着早饭进来,与孟随心眼神交汇,不由地抿起一抹羞涩的笑。将粥和小菜摆在桌上,回身往外走,正碰上戎卿。
“戎大哥,我做了清粥小菜,你和姐姐填填肚子,别嫌弃。”
“鱼儿姑娘客气了。”戎卿彬彬有礼地道谢,那头孟随心手快地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他也是饿了,没有再多寒暄,目送鱼儿出了门,便也在孟随心对面坐下。
白粥煮得软糯香甜,简直入口即化,孟随心一碗很快见了底。反观他,动作优雅缓慢,明明是饿的,偏偏吃出一种可有可无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