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故意躲开,便让她咬了个正着,又是下了狠劲,不一会儿嘴巴里就有铁锈味。她不管不顾,直到他将她放在床榻上是,小脑袋还是紧紧贴着他胸口。
萧戎哭笑不得,又不敢强拉开她,手掌在她脑后摩挲,下颌抵在她发顶,半晌低低道:“卿卿,以后我们都会有的。”
这句话是一把刀子,将她好不容易有些平息的情绪又划开一道大口子,汩汩地往外流着血。她松开嘴,喘了几下,猛地伸手推他。
萧戎一个不备被她推得往后跌在榻上,孟卿云肩头耸动,一张脸上梨花带雨,偏偏神情冷漠,只是盯着他。
“萧戎,你瞒我。”
他抿唇,孟卿云随手拾起榻上的东西扔过去:“你不说,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吗!”
“我没想瞒你,”墨黑的眸子里染上一层情绪,“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让我自己看吗?”她冷冷笑起来,“萧戎,我一片真心对你,你这样待我!”
“卿卿你冷静点,”他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人拉进怀里,“这是无可避免的,迟早……”
迟早……孟卿玉已经是他的妃子,怀上孩子是迟早的事。
“卿卿!”他失声叫,恐惧感揪住心脏,“来人!”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下来,四周空旷得只能听得到她踏在青石地上的步声。鞋袜不知去了哪儿,她赤足而行,脚底被小石子硌得生疼。
要去哪儿?
她想不起来,只是顺着感觉往前。不知走了多久,喉咙干咳,四肢疲乏,黑暗越发浓重,她睁大眼,看不见一点东西。
突然不远处出现一抹光,她心下一喜,连忙朝光源跑去。谁知没走两三步,脚下一空,人直直坠如深不可测的洞里,耳边风声呼呼,她吓得闭上眼睛……
“嗯!”
浑身被汗湿透,额发贴着肌肤,狼狈粘腻。她呼吸急促,瞪大眼看着头顶的明黄帐子,脑子里空茫一片。
“孟大人醒了!”耳边一声低呼,她僵硬地扭转脖子去看,是个身着宫装的小姑娘。
外间传来一阵呼声,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的庆幸。她闭上眼,转了转眼珠子,复又睁开。
萧戎已经走了进来。
最是明月清风的一个人,满头满身都是汗,嘴角抿得死紧,墨黑的眼死死盯着她。手伸过来在她脸颊摸了摸,转而捧住,感受到真实的体温后,那屏着的一口气才算是吐出些。
冷冷对着屏风外跪着的一群人道:“滚出去。”
瞬间稀里哗啦,跑得一个人都不见。唯剩身侧的小宫婢,毕恭毕敬地将湿帕子拧干递过来,这才行礼退下。
萧戎接过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汗,一只手握住她搁在被子外的手,滚烫僵硬,似乎还在发着抖。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阿戎,为什么这么奇怪?
脑子里闪过疑惑,不过转瞬灵台清明,她这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唇瓣干裂,她抿了抿,偏过头看着另一侧。
他一僵,但很快恢复过来。帕子投了几次水,将她头、脸、四肢都擦拭干净,换了一身里衣。她清清爽爽地躺着,他衣裳湿透,刚好郭济进来送药,他接过搁在一边,双臂来扶她:“卿卿,先喝药。”
她既不反抗,也不顺从,像木偶一般任他摆弄。身后垫着东西,半坐起来,他舀一勺药汁吹凉,递送到她唇边。
唇皮被药汁刺激得发痛,她神色不变,一口咽下去。
然而睫毛微颤,眉间不安地蹙着,他心里一刺。
默默站了许久,将烛火熄了,躺在她身边。手臂从她肩下伸过,将人圈到自己怀里,发紧地拢着她。孟卿云疼得哼了声,他也不肯放开,越搂越紧,直到她终于睁眼叫了一声“萧戎”,他才停下。
浓烈的龙泽香气笼罩着她,将刚才的梦靥驱散些许,她没有一丝回应,精致的五官冷凝着。扣在肩头的手烫得几乎灼伤肌肤,他一反往常地不发一言,压抑的呼吸听得她发困,许久才有一声“你吓死我了”。
她一顿,他低头埋进她胸口,铁索般的手臂转去箍住腰身。
“卿卿,你差点吓死我了。”
她就那么突然失去知觉,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快要没有,他心脏瞬时停止跳动,血液逆流。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那件事,是连想都不能的。
“我死了不是更好?”她声音毫无情绪起伏,只是淡淡说着,“再没人拈酸吃醋,你想怎么宠孟卿玉就可以怎么宠,她生了儿子立刻封为太子,不用担心我有一日会下毒手……”眨了眨眼睛,将冒出的潮湿抹去,“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没有天真到以为他是刚好出现在永安宫外,她不会以为如果杀了孟卿玉,他真的能放过她。
眉眼间止不住的酸涩,她用手挡在眼睛上。
“你不会死的。”他抬起脸,仿佛也有了一丝疲惫。
“卿卿,我从来没有想过……”语声涩然,“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比玉儿低。”
她占了很大一部分,重要到如果失去她,他是会难过的。
她指尖一动,嘴角扯出一抹嗤笑。他看在眼里,心头更是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扯下她覆在眼上的手,“看着我。”
她不动,他没有办法,索性低头噙住她的唇,苦涩的药味铺天盖地,许久又是如丝甜蜜。她被堵得不得不睁开眼,正好撞入一片墨色深海,他就这么看着她,没有旁的话,眼睛里纯纯粹粹,只有她。
他就是有这样的办法,让她以为,他是爱她的。
手指蹭着她脸侧,绞着一丝黑发,他眼中的黑将她淹没。
“卿卿,我们以后会有孩子,长得像你也像我。”他说得缓慢认真,她脑海中已自行勾勒出一幅画。”你聪明好看,孩子一定也漂亮。是男孩的话,我就教他习武,教他谋略。是女孩的话就由你来教,容色天成,倾世无双。”
“卿卿,十八年我们都在一起,往后十八年也会如此。”他贴着她耳廓,越说越低,“你答应过我一生为伴,生死不离。我不会丢下你,所以卿卿……不许离开我。”
他似乎有所感应,这句话说得慢而又慢,一字一字,恨不能塞到她心里。
孟卿云眼中腾起雾气,搅乱一池春水,怔怔望着他。
“卿卿……”他愈发柔和了神色,仿佛她是珍宝,珍重爱惜。
孟卿云不过是长久郁结又奔波劳累,加上急怒攻心之下晕厥,并不会伤害性命。但萧戎着实被吓了一次,让她在孟府休养,又赐了无数药材,命人日日上府看诊。
她顺从答应,每日里闲着陪陪周氏,或者到江府去瞧瞧,手脚利落地把两处需要置办的物什都处理妥当了。
江元只当她是为了弥补多日不在长安、无法照拂,也没有起疑,只在别的地方给孟卿云好处,绝不亏待她。周氏则简单多了,对她的孝敬照单全收,不过怕她身体有恙,做了大堆药膳给她进补。
一月后孟卿云入朝,开始着手将手中事务归整,分配下去。与她走得近的几位大人隐隐觉出不对劲,但孟卿云不说,谁都不敢胡乱猜测。
帝后大婚在八月到来,这是回长安之后,孟卿云第一次见到拓跋遗。她容光焕发,气色好得不得了,凤冠霞帔,原本清灵的容貌妆点得端庄华贵、威仪无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