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马归孟卿云调动,司马青乐得清闲,躲在一边看热闹。千多的人马被她分成三队,一队留守山腰扩散隔绝百姓,一队在半山顶手脚麻利地隔出一片空地,另一队将树枝草木堆在前方。
一声令下:“烧山。”
众人皆知她的身份,虽诧异,却不敢违背。点火引燃,眨眼间红通通一片蔓延开去,火焰跳动,炙热逼人。
火舌张狂的模样勾起了埋在她脑海深处的回忆,手指拂过锁骨间的玉坠,给自己点勇气。身旁的苏历察觉到不妥,朝她偏头问询,孟卿云避开目光,佯作不知。
天光初绽,仿佛破开黑夜的利剑,而那火红是最盛大的迎接盛典。
忽地破空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惊得众人毛骨悚然。不过眨眼,接二连三的叫声响起,此起彼伏,混合着呜咽的山风,恍若鬼泣。
士兵惊骇欲逃,又畏惧着坐镇的孟卿云,拿捏不定之间望向她,却见她身姿不动,挺拔如初。眉目被火光映得发暖,可神情冷冽,一如深山幽谷。
火焰的热气蒸腾飘散,衣襟湿透,但或许是她面容太过平常,他们也渐渐消散了恐惧。
苏历眉间紧锁,低低道:“主子……”他隐约明白此处的诡异,孟卿云烧山,应当是为了破除迷阵。这并非唯一的途径,却一定是最快的方法。可是那一声声惨叫又太过了人,山贼纵然可恶,但还没问罪,轻易判定了他们的生死,未免太过残忍。
更何况……被掳的良民不知是否在其中,若是他们也被烧死了,主子该如何对天下交代?
孟卿云哪里不知他的想法,只是已无力再去理会。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她也就那么等着,直到最后一丝火光被士兵熄灭,满目焦黑,烟雾升腾,自半山顶往上,几乎换了一个模样。
明明只是数十株树木被毁、花草殆尽,但眼前豁然开朗,似乎别有洞天。她带着人上去搜,果然在临近崖边的地方发现一个山洞,洞内十数具尸体,皆是活活被火烧死。纵是到了生死危急时刻,他们依然没有出洞寻求生机,倒叫人生出点敬佩。
四处找了几遍,没有发现其他人,她反倒松了口气。本就是赌一把,若喜儿等人在此处,只能怪他们命途多舛,只能怪她罪孽深重。但幸好,都不在这儿。
死的十数人皆是男子,身量高大,五官较深,不似大烨人。让人扒了他们的衣服,翻检所携之物,并无特别。只在一人内裳夹层中发现根竹筒子,约有小指一半粗细,底部一根细细引线,像是传递消息用的。孟卿云收了那东西,其他都原样穿戴回去,收缴洞内兵器,让人一并搬回随州城。
司马青平白捡了个剿匪的大功,喜不自胜,连带着对孟卿云的怨念都少了不少,欢欢喜喜地邀她一同回太守府。她也不客气,打发苏历回别庄守着,跟着司马青上路。
“孟相是如何看出迷阵端倪的?”司马青不由好奇,“下官愚笨,竟至今日才明白山上玄机。”
孟卿云拉着马缰与他并排慢行,闻言笑道:“不过巧合罢了。”司马青畏惧道途难走,从来不曾上过山顶,又如何能够发现?
不过说来也是幸运,紫云山中虽有师兄弟精擅五行八卦、排阵布云,可她修习武术兵法,却是不懂那些。幸好昨夜月光指引,无意窥破山贼留下的指路引,误打误撞顺着石上白光走出迷阵,否则怕已死在阵中。
司马青附和一笑,顿了顿,问道:“事情既已有了结果,下官回去便写折子送呈御览,不知大人有什么要吩咐的?”
这话说出口,便是问她,大人想要几分功?烧山致死可否上禀?百姓尚未寻回,下官当如何回报?
孟卿云一扯缰绳,笑道:“司马大人不会以为这样便结了吧。”
“孟相的意思是……”司马青面上疑云遍布,她从怀中掏出那根细小竹筒,抛给他,“你看看,这是何物?”
司马青接住,捏在指尖看了半天,疑惑道:“下官不明,还请孟相明示。”
“这竹子纹路细腻清晰,隐隐可见祥云状,参杂暗红色泽斑点。细嗅味道苦中带涩,握于手中温凉,始终不变。”
司马青闻言复又去看,果然如她所说。
“这竹子名唤烟柱,产于常州以北,并非大烨所有。”
“常州以北?”司马青睁大眼睛,呆愣愣看着她:“漠国?”
孟卿云勾了勾唇,算作默认。司马青沉默下来,将竹筒在手中攥了攥,交还给她,低声表态:“漠国贼子闯入随州地界,下官却一无所知,实乃失职。今后定以孟相马首是瞻,还请大人救我。”
她宽慰一笑:“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司马大人放心,孟某不会放任不管的。”
“那接下来……”
“接下来,”她笑笑,“既然马鹿山已被剿,你即刻派人通知明州、禹州太守,两山夹袭,阻绝剩余的贼子再逃窜往别处。”
“如此强逼,万一他们破釜沉舟进了随州城该如何是好?!”他惊道。
孟卿云不咸不淡地睨他一眼:“若是进了随州城,司马大人还抓不住吗?”
他的话全噎在喉咙里,心里着实有些怕:“贼子心狠手辣,一旦进了城,下官难保百姓安危啊。”
她抬手落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笑道:“你命各家不得外出,派人严防死守,一旦发现不妥,定杀不赦。”
司马青苦笑:“防得太严,他们又怎会来?”
“漠人最重死者名节,客死异乡,必定要将遗骸带回故土,否则不入轮回。”眼见着来到随州城下,她眉梢微挑,明明是光风霁月的一张脸,吐出的字却让人冷到骨子里。“来人,将尸体悬挂于此,警示宵小,看今后还有谁敢作乱。”
司马青打了个寒颤,她凤眼微眯,侧身看着被留在身后的连绵山河:“明晚亥时将尸体焚烧摧毁,扬于荒野,以慰被掳百姓及其亲眷。”
经烧山一番,兵丁对她可谓信服,当即将尸体挂起,昭告罪状,引得众多百姓围观。
陆婉早得到消息,在府里置办了庆功宴等他们回来。孟卿云笑眯眯地入席了,司马青坐立不安,耐着性子陪着。晚间苏历接了陈勤一道过来,三人在太守府住下,翌日早晨,用过早膳后孟卿云便出了门。
大街上空空荡荡,除了不时有巡视的官兵经过,不见任何平民百姓。明州、禹州太守接到盖有她印章的信,按照吩咐派人封山,那些漠国人只怕已无处可逃了。
前朝时大烨与漠国战乱多年,直到先帝明熙三十八年一役,时为太子的萧戎乱中射中漠国皇帝拓跋珉,致其伤重,这才告一段落。
拓跋珉受伤后自知时日无多,为免国内祸乱,割城求和。先帝心软,允他所请。随后拓跋珉下旨传位于皇后之子拓跋昀,安顿好朝中各事,伤重而去,皇后也殉情而死。
拓跋昀登基后,每年派遣使臣到大烨送贡,看着甚是安顺。可杀父杀母之仇,又岂是轻易抹得去的?先帝一时怜惜,为萧戎埋下后患,他为帝后,从未消除过对漠国的警惕,连带着孟卿云对那个地方,也极其放在心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