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我的,你要带走他,不如拿了我的命。”她面上不见丝毫波动,语气极其平稳冷静,这模样倒让他有瞬间晃神。须臾叹了口气,他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她笑起来,“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你竟要纳我为妃,赐我封号,如何服众?”
“那些事都有我,你不用放在心上。”以为她是怕他为难,他眸子里闪着光,神情柔软:“你总怀疑我骗你,但随心,我是真心想要你在我身边。”
“可这不是我要的,”她闭上眼,仿佛困倦:“萧戎,我要的你给不起。”
“你要什么?”他振奋了些,只要她肯开口,他什么都愿意给。不管是多么无理的要求,她肯开口,总好过将他视作无物。
孟随心勾了勾唇,倏然睁开眼,点漆般的眸子看着他的眼:“我要做皇后。”他愣住,她竟透出几分快意:“你让我做皇后,我就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如果只是要一个嫔妃名分,她两年前就可以得到,何必生不如死,遗忘经年。他从来都明白她的心意,他也不曾回避,只是从没有给过她。如今她不稀罕了,反倒无所谓,竟这么说出口。
她想要的,是他身边唯一的位置。是他的眼里心里,唯一能看到的那个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
他沉默,孟随心笑了笑:“那咱们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她撑着身下的垫子起身,然而手臂一紧,被他握住。
“你等等。”他忽然低声道。
孟随心愣住,不可置信地侧过头,他竟就这么凑上来,像以前最喜欢的那样,将脸埋在她肩窝里。呼吸暖暖热热的,她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她觉得自己有些没力气了,身子软软的,想要瘫下去。
“请你等一等,”他的声音传出来,闷闷的,却并不虚无,“给我一点时间,随心。”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抬起脸,鼻尖蹭在她脸颊上,声音低而坚定:“请你等一等,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为什么?”她问,嗓子变得有些哑,“因为我开口,所以你愿意给我?”
她没有一点喜悦,甚至是巨大的痛苦翻搅血肉,几乎难过得喘不过气。她从前连想都没敢想过的东西,他现在愿意给她,还是这么恳求地、哀求地,只希望她能不那么冷落他。
“你就这么喜欢孟随心吗?”
那她的从前算什么。
原来只要这样,装傻充愣,什么都需要依靠别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原来只要这样,他就会那么喜欢她吗?
那么她的那些小心翼翼,她的那些如履薄冰,她的那些出生入死,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脸色煞白,一股呕意涌到喉咙口,她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萧戎吓了一跳,忙轻轻顺着她的背,命人去找太医。
最后她吐得力竭,毫无力气地被他抱在怀里,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墙上挂的水墨画,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半点回应。萧戎这次被吓得不轻,守着她直到深夜,一勺勺喂药,一句句的哄着,她睡着了也不敢走。
熬了一夜,翌日直接在景明殿更衣去上朝,临走想了想,让人把顾伯言带来陪她。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开心,那顾伯言在的话,是不是会好一点?
孟随心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百转,只知道醒过来,小师弟就在跟前了。
一句都没有提及萧戎,只是与她说说近日在长安的生活,与紫云山的书信来往,消磨时光。孟随心听他慢慢说着,不时微笑颔首,倒没有宫人来传话时说的那样可怕的情绪。
今日天气好,万里无云,明朗开阔。顾伯言瞧她状态不差,便借口说想瞧瞧皇城,硬拉着她出去走走。谁知刚出景明殿,迎头便是一张板得死紧的小脸,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侧,满是不情愿地走到她面前。
孟随心顿了顿,“大皇子?”
萧楠硬着声气道:“孟姑娘,之前是我无礼,对姑娘不敬,还请姑娘宽宏大量,不要再父皇面前多言。”
孟随心便明白过来,应当是萧戎责罚过他了。
她淡声道:“皇子误会了,我并没有在今上面前说过皇子的不是。”萧楠年纪小,若她没记错,不过三岁左右的年纪,但说话总是一副大人的样子,其中虽有皇家教导严格的因素,但也不至于变成这般。
萧楠眼神透着轻蔑,“姑娘说是如何,就是如何。”
孟随心无奈,顾伯言蹙眉,正准备出言教训几句,忽闻斜方传来一道轻柔女音,分明是笑的,但却透着冷意:“入住景明殿,挑拨今上与皇子……姑娘好本事啊。”
顾伯言侧目望去,却是个一身宫装的女子,朱钗环佩,偏生素面清丽,透着几分俏丽。但不知是什么缘故,面色是白的,虚虚的像是孱弱,唇角正含着鄙夷的轻笑,淡淡睨着孟随心。
萧楠神色一换,已然是笑起来,“母妃!”
竟是孟卿玉……顾伯言自是听过她的,当下神色紧张地看着孟随心,急促道:“师姐,我们快走吧!”
“姑娘要去哪里?”孟卿玉缓缓步上石阶,杏目轻轻浅浅地从她肚子上扫过去,待在她面前站定,方才将目光移到她脸上。孟随心不躲不避,甚而是含了一丝笑,闲闲与孟卿玉撞上目光。
凤眼狭长,其间眸若点漆,灵动潋滟。
孟卿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双眸瞪大,似是不可置信。萧楠扯住她的手,仰着小脸唤:“母妃?”
顾伯言见状微微侧身,将孟随心半挡在身后。随侍的宫婢急得不行,轻轻拉了拉孟随心的袖子,小声提醒:“这是玉妃娘娘。”
孟随心回宫婢一抹安抚的笑,转眸对着孟卿玉,笑道:“玉妃娘娘言重了,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能蒙蔽得了今上的眼睛,让今上与皇子之间生了嫌隙。”她不卑不亢,“本以为皇子是来赔罪,不曾想是来问罪的,是我失礼了。”
微微一笑,侧身道:“娘娘请进去说吧。”
“你……”孟卿玉神色变幻不定,“你……”
孟随心似是疑惑:“我?”
顾伯言咽了口唾沫,转头对着萧戎派来给他领路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机灵得很,当下领会过来,趁着没人注意一溜烟跑去搬救兵。顾伯言擦了擦额上冒出的虚汗,干笑道:“玉妃娘娘,外头风大,还请进去说吧。”他只盼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不让孟卿玉说出那些话。
孟随心闻言亦是笑道:“娘娘要问罪也好,要作何也罢,先请进……”边说着边慢慢往前带路,忽闻身后一声“哥哥”。
顾伯言身子一僵,侧首去瞧孟随心,“娘娘?”
孟卿玉似是终于醒过神,抿了抿唇,惨白的唇色红润了一点。萧楠气鼓鼓的,“母妃,别进去,转头她又该在父皇面前说我们的不是了。”
看来萧楠对她芥蒂颇深,孟随心也懒得解释,闲闲立在那儿,勾唇一笑:“我站不久,娘娘若是不来,那随心便失礼了。”
“你叫随心?”孟卿玉双眸紧逼,“姓什么?”
“孟,”孟随心笑道,“与娘娘倒是本家。”
“胡说八道!”萧楠大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怎会与我母妃是一家!”
顾伯言亦是怒了:“堂堂皇长子,原来就是这般教养,实在让人大开眼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