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上火车的时候我给苏铭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我要去一趟外地,让他别担心。
还没从检票口走到月台他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的声音还是一样慢条斯理带着我无法抗拒的磁性,尤其在我身后还有那个窥伺者虎视眈眈的时候,就更加叫人迷恋。
苏铭说,“你在哪?”
月台很嘈杂,人群以相当缓慢的速度向列车方向移动,我说我在火车站,准备上火车呢。
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帮你定一张机票。”
我说:“还不一定,突然决定要去,来不及事先通知你。”
周围实在太吵了,我必须把手机听筒紧紧地贴到耳朵上才能听清苏铭的声音,他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告诉我一声。什么时候准备回来也提前告诉我,我好帮你订票。”
苏铭没有问我去干什么,也没问我为什么要去。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仿佛永远能看穿我,他好像知道如果他问了会让我难堪,想不到合适的缘由来回答他,于是他就不问。
因为太过匆忙,我只能够买到慢车的坐票,是那种绿色的铁皮火车,我很久没有坐过了,却没有任何新奇的感觉。
我的心情很沉重。
这种沉重,一方面来自于苏铭的善解人意。
他越是不发问,我越内疚。
自己的女朋友突然只身远行,他唯一能说的,却只有让她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我想,许佑安这回可欠了我很大的一个人情,如果我能顺利说服他和我一起回北京,一定得让他请我吃一顿金钱豹。总之就是哪杀人不见血,就奔哪去。
火车上也依旧不得安宁,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是一对情侣,从始至终我就没有看清这两个人长什么模样。他们一直坚挺地保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让我简直以为看到了一对现实版的梁祝相别。我的右边是一个带小孩的母亲,为了能够避免我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对面二位身上,我也只好全神贯注地装出一副很喜欢逗小孩的样子。幸好那孩子还算配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鬼脸咯咯地笑。
小孩的快乐就这么简单,你逗他就笑,他才不管你是不是因为不敢直视前方。
火车还没起动,我就已经黔驴技穷,找不到新的花招来逗那个小孩开心了,虽然他炯炯有神的杏眼里充满渴望,我还是转过头去,趴在面前的小桌子上。
渐渐地窗外的景物开始移动,我看着月台上一双双拼命挥动道别的双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从兜里摸出手机,给许佑安打了一通电话。
随着电话拖着长音的嘟声,一种绝望感铺天盖地朝我袭来。
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我压根就联系不到许佑安,等到了成都我究竟要去找谁啊?
我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一下许佑安的祖宗十八代。得是什么样的祖先,才能衍生出这么绝情的后代啊。
车厢里很吵,几个看上去像是农民工兄弟的人席地围坐一团,打起了扑克牌,不论是赢了的人还是输了人,反应都相当强烈。
空气中夹杂着烟味和汗味,憋在这个促狭的空间里无法流通,我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呼吸了。
我皱着眉头继续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双腿和双脚就麻痹得失去知觉。眼看火车还未驶出市区,我的心里已是哀鸿遍野。一想到这样的情形还要持续二十五个小时,不禁叫人悲从中来。
我大概隔两三个小时就给许佑安打一个电话。一直打到了晚上十点。
我已经出去抓狂的边缘,于是新建了一条短信,声泪俱下地控诉我坐在南下的火车上全身的骨头都要被颠得散架了却不知道他人在何方的罪恶行径。
摁下发送键的那一刹那我的眼泪也跟着“刷”地掉下来了。我就是特别委屈,明明是许佑安喝醉了酒强吻我,明明是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明明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要千里迢迢地把他劝回来,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样!最叫人委屈的是,他竟然胆敢好几十个小时都不接我电话。
我越哭越伤心,引得对面靠在男朋友肩上的女人频频对我侧目。
我起身穿过依旧满腔热情打牌的几位民工兄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摇摇晃晃地往餐车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是许佑安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安心,轻轻摁下接听键,将手机听筒放在耳边。
许佑安在电话那头咆哮,“你在哪呢!”
车厢晃动得厉害,我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吃力地维持身体平衡。我很冷静地告诉许佑安,我在火车上,明天下午到成都。
他的声音听起来凶神恶煞,好像要穿过电流把我撕碎一样,“你来干嘛?”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个小时的硬座颠簸,我的腰椎间盘简直要错位了。换来的却是他冷冷地一句。
你来干嘛。
我他妈的哪知道我到底要去干吗。
我“啪”地挂断了电话,不是赌气,也不是闹情绪,关掉手机,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下午一到成都就定最近一班的机票回家。
硬座的空间太狭窄,晚上我就趴在餐车的座位上睡了。可是对于像我这么恋床的人,换一张床我都睡不踏实,更何况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一晚上我基本上都在对着头的顶惨白的灯光发呆,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火车就这么脱轨冲下山去,这样我也不用再忍受困到上下眼皮打架却怎么也睡不着的折磨了,要知道这简直是痛不欲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