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着无辜的双眼对我摇了摇头,我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想,世事无常,我竟栽在了如此无常的交通工具之上,真是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午饭时间,我偷偷溜到大厦对面一个杀人不见血的理发店。同样是剪头发的地方,“理发店”这种称呼不论从价格还是气质上讲,都显得平易近人许多,如果店门口赫然挂着“形象设计”或是“造型设计”的牌匾,牌匾下面若不幸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德国威娜形象店”或是“英国托尼·盖合作店”,那么它就可理直气壮地洗剪吹两百块起步,并且不必担心被人投诉到消费者服务热线。
更加不幸的是,我们公司对面的那间理发店,正属于最最不幸的后者。于是当我被穿着时尚的小工领进门的时候,双脚都在战栗。
时髦小工说:“小姐,请问要做什么项目。”
我随口答道:“洗剪吹。”想了想觉得不对,“呃……洗吹。”
时髦小工强撑着说:“洗头是吗?”
我立马点头如捣蒜,“对对,洗头。”
时髦小工又问:“有没有固定的设计师?”
我正四下打量着周遭,于是随手指了一个看上去比较面善的设计师,“就他。”
然后时髦小工就将我撇下,去找那位莫名被我看上的设计师交涉去了。不一会,设计师就走到我面前询问,当他得知我只是单纯地想洗个头发以后,就吩咐了时髦小工两句,怏怏地离开了。
天地良心,其实我真的只是想洗个头发而已,但是当我洗好头发坐到镜子面前时,那位看似面善的设计师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对着我的头发高谈阔论。
“小姐,我建议你修一下发梢,你看看,都有分叉了。”边说还边嫌弃地甩开我的头发。
“小姐,你要不要做个焗油,这头发实在是……”
“小姐,你的发根已经长出来了,该补染一下颜色了。”
“小姐,我看你的头发,其实很适合烫一下,我给你烫一个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小姐……”
我在心中怒吼,一会让我焗油,一会让我染烫,设计师先生,你究竟有没有觉得我的发质不好?
虽然我的心在怒吼,但是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一一听他介绍完毕,并给他最终的答复,“我下午还要上班,麻烦帮我把头发吹干就好了。”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紧接着,那位面善的设计师就开始了新一轮更加猛烈更加令我没有还手之力的狂轰烂炸。我想,他再这么炸下去,我的头发都可以自然风干了,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吼了声,“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合眼闭气凝神。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外表面善的设计师,真是一点都不和我客套,仿佛怀才不遇的穷酸文人一朝中了状元,立马大放异彩,招呼左右的时髦小工们齐齐开工,待我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实则大势已去,我被死死地摁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分毫。
这时我接到了赵岚女士的电话。
我接起电话,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赵岚女士压低声音说:“毕然。”她的语气诡谲,令我心下一惊。我说:“妈,怎么了?”
赵岚女士保持着低沉地声音说:“许佑安今天来家里吃饭吗?”
我脑内幻想了一下赵岚女士看到我面目全非的脸后气绝身亡的情形,连忙推辞,“他今天有事,妈你别老烦人家,许佑安忙着呢。”
我妈突然恢复了原本的音量,“哎,你在办公室打电话也这么大声啊?”
我说:“我又不是地下工作者,为什么不能大声说话?”
我妈一副那你不早说的口气,“然然啊,我告诉你,对待工作可一定要认真……”
我刚想打断她,突然一阵语塞。因为我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到了翩跹而至的韩蓉。然后那位前一秒还在我头顶一亩三分地辛勤耕耘的设计师先生就丢锄弃耙地把我晾在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来到了韩蓉面前。
“韩小姐,好久没来了。”设计师先生媚笑着说。
韩蓉没有看见我,和设计师客套说:“是啊,最近都比较忙,今天来染一下头发。”
设计师手高兴得手舞足蹈,脸皱成了一朵花,“没问题,先去洗洗头吧,我还有一个客人,不过她马上就做完了。”
我见他的手作势要向我指来,连忙低下头假装被自己的高跟鞋吸引。
我不知道韩蓉认没认出我来,我突然很庆幸我的头上顶了一个硕大的蒸汽机,可以让我在韩蓉面前遁于无形。
稍后她被面善设计师领到我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我被逼无奈只好又转头去端详另一侧的假花。设计师不情愿地走过来说,“别乱动,烫不好可不赖我。”
我只好再看向自己的高跟鞋,并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韩蓉。
设计师和她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
“韩小姐的发质真好。”
“谢谢。”
“这次准备染什么颜色?”
“染个显年轻的颜色吧。”我觉得韩蓉可能没发现我的存在。
“那就染个酒红色吧,我给你调得浅一点。”
“谢谢。”
“韩小姐长得漂亮,男朋友也好看,将来你们俩生的孩子肯定丑不了。”
韩蓉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在心里愤愤不平,真是一个见风使舵的设计师。她的男朋友明明已经爱上了我。
“韩小姐今天下午要和男朋友约会吧?一会我给你吹一个漂亮的发型。”
韩蓉腼腆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我十分隐蔽而警惕地看了韩蓉一眼,面善设计师又一个巴掌呼过来,“都说了别乱动,怎么还动。”
幸好这个时候韩蓉刚接起一个电话,没有注意身旁的动静。面善设计师在她打电话的当口三两下除掉了我头上的遮蔽物,然后叫了时髦小工把我领去洗头发。
洗好头发以后,我一屁股坐在离韩蓉最远的椅子上,对时髦小工说:“随便吹一下就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