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终于将目光从照片上抬起来,她看着我,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将这种词汇和赵岚女士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过。
她说,“然然,先出去,妈妈想一个人静一静,听话。”
我没法说不,灰溜溜地从屋里走出来。
我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我知道这叫冷战,于是很识趣地走到门厅换上球鞋出去了。我爸没阻拦我,没问我去哪,估计连抬头看都没看我一眼。
外面的气压比我家高太多了。下午五六点钟的光景,天色微暮,尽头泛着橘红色的光晕。
不知不觉夏天早就过去了,我穿了一件短袖出来,被风一吹,从头冷到脚,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C大里,时而走过一两个拎着水壶打水的女生,感觉自己这辈子真是太差劲了。
活了二十多年,没离开过大学校园。终日奔波的目的,无非是从城市这端的大学,到城市那端的大学。看到的都是同样的迷茫而麻木的脸孔,闻到的也都是每个学校相差无几的食堂传来的饭菜与油烟味道。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我忍不住露出微笑,然后走到初中时总爱逗留的那张长椅边上。就是这张长椅让苏铭看上我,将我们原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拉到一起。有的时候这就叫缘分。
我坐在长椅上,透过夕阳的余晖看着篮球场上的好动青年们。
际遇就是这么奇妙,我低下头的时候,有人注视我。我望天的时候,那人却不在了。
我忽然很想给苏铭打一个电话,响了几声都没有接听,最后转到了“手机小秘书”。我不知道手机小秘书是干吗的,不过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于是也就放弃了。
正好这时候许佑安的电话打进来了,跟我说他已经到了。
经过刚才那一出插曲,我完全将许佑安来找我的事情抛到脑后,这才想起来。他问我在哪,我老实交代,在篮球场。
许佑安很快就出现在我眼前了,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了,C大是他长大的地方,即便离开多少年,儿时走过的路,也深深镌刻在记忆里。
小时候我觉得C大的礼堂特雄伟,大得能装下全世界。里面涂着红嘴唇唱歌跳舞的姐姐们别提多漂亮了。长大以后,C大的旧礼堂已经被废弃了,又重新建了一个新的,更大更雄伟的礼堂。而里面唱歌跳舞的也都变成了小妹妹,最关键的是,现在已经不时兴红嘴唇了,现在都流行裸妆,唇蜜。
许佑安一点不见外地坐到我旁边。他坐着的姿态非常松弛。我觉得有的时候他不经意流露的小动作和苏铭很像,我想这说明许佑安已经渐渐长大了,除了他那张说出话能气死人的嘴以外,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男人。
我有点冷,索性蜷缩起来,双手环膝。
他乜斜了我一眼,仰起头看着晚霞,跟没事儿人似的问我,“最近好么?”
我想起冷战的父母与即将要截止的铺天盖地的论文,使劲摇了摇头说,“不好。”
许佑安似乎很意外我会这么说,收回他的目光看了我半晌,忽然笑了,“遇上烦心事了?”
不是我说,他这人怎么这么混蛋呢。我一不开心他就乐。
我凑到他跟前,天还是冷,为了保暖我始终抱着自己的胳膊,叫他,“许佑安……”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说……”我有点沮丧,透过最近长长了很多的刘海看他,“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爸爸他……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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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却难堪的沉默。
我知道这样问人家当事人之一不合适,或许许佑安连当事人都不算。但我太好奇了,太想知道了,我很清楚这件事和许佑安有关系,为了不让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我决定开诚布公地来问他。
许佑安没什么表情,其实我也并不指望他能露出点诸如诧异或震惊的样子,这种表情对他来说难度太大。他只是转过头来,忽然冲我笑了,然后伸出手,很宠溺似的摸了摸我的头说,“别想太多了。”
结果换成是我感到格外震惊,但依旧没忘记自己的初衷,我追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僵在脸上,想了想,露出一点儿无奈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他有点儿可怜,也觉得自己的问题过于冒昧。这就好比一个人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你非但不上去拉人家一把,还跑过去蹲在人家面前特好奇地问,“哎你为什么会摔一个狗吃屎啊?”
于是我敛了敛颜色,没再问下去。我想许佑安那么聪明,他一定也看出蹊跷来了。
除却这个话题,我们俩好像一时间找不到什么更合适的话题来聊聊,许佑安看上去还是有点尴尬的神色,我肯定也有,所以我们俩就这么尴尬着。
我正要对他说,“咱们去吃个饭吧。”来缓解这种尴尬,与此同时许佑安也开口了。
他说,“好久没见林蔚了。”
我们彼此又是一愣,最终还是我妥协,“那要不……找林蔚一起吃个饭吧。”
许佑安点点头表示同意。
电话是他给林蔚打的,我趴在旁边听。
听林蔚接电话时候有些惊诧的口气就知道,他们应该也好久没联系过了。林蔚不在家,许佑安和她约好了时间地点以后刚准备挂电话。
我忽然听到许佑安的手机听筒里经过短暂地空白,传来一句话,我不确定我听清了,又或者是我听清了但却不愿意相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