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要放她出去。
也放了自己。
尹夏侬沉默了许久,终于有所领悟地点了点头,眼中充盈着一种很迷蒙而无可奈何的亮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会问他这个问题。可是,呢喃了很久,在喉咙处吞咽了十几次,还是问了出来。
真的,要说再见了吗?
她心中那个极为重要的位置,恍恍惚惚,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一般。
顾铭倾的眼眸里,是另一种光芒,极为复杂,似要吞噬掉眼前的一切,却又极其隐忍,极其不舍。
“会。”
就那一个字,让她的眼眸恢复了原先的清澈明媚,一扫之前的阴霾。他还叫她夏侬,他说他们还会再见面。
那是不是表示,他不会生她的气,不会怪她,不会刻意躲着她排斥她?
尹夏侬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雄鹰,就该展翅翱翔在空中,划出最美丽的弧线,展现最动人的风姿。那本就是他应该做的,是她,捆绑住了他的脚步,让他没有办法离开。
此刻,当她想起他会在别的地方绽放那更为夺目的光芒时,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铭倾,谢谢你。
最后一句,吞咽在了腹中。她不会对他说那三个字,因为它会硬生生地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扯远。可是,她是真的感激。
这五年的种种,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比他们当年相爱时更加难忘。
顾铭倾起身,阳光在他的背影折射出一道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地上,一道影子,渐渐拉长,移动,最后彻底消失。
直到他离开很久以后,那种在她心底不断翻腾的无法言语的滋味,才渐渐消逝,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
钢铁森林般的都市,一切,都在继续,一切,都在悄悄上演。
季煜宸将车停在路边,却不急着下来,透过车窗去看对面大厦的景象。那是一座屹立不倒的高耸建筑,带着威严的气魄伫立在这座城市里。
那是季少华打下的江山,和尹茂天一样,耗尽几十年时间拼搏商场,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下。
华宇!
那原本是季少华的东西,与他无关,可是当它到了季泽洛手上时,之前的那种不在乎瞬间崩塌,变成了燃烧的怒火,充斥着嫉妒的火焰。
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什么股份,什么总裁之位。
那些东西,他想要,也是唾手可得。
一个身影从华宇中走出,几乎是一瞬间,让他愣在原地,随即泛上阵阵阴霾。
他竟然来这儿了!
他眯眼看着那个男人,将近六十岁的年纪,却是精神抖擞,眼中总是泛着精光。只是,再没有过去的嚣张气焰,变得闲适而洒脱。
他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便在季煜宸的惊诧中走了过来,立在车前。
那种了然如胸的目光,似乎是将他看透一般犀利透彻,既不言语,也不有所动作,就站在那里,等着他下车。
季少华,他的父亲。
再见面时,没想到会是在华宇面前,以这样的方式。
他缓缓下了车,站在他面前,一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他来这里,必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也不会放弃安生的日子不过再来折腾。
这公司交给季泽洛,他是万分放心的。
一方面是季泽洛的能力有目共睹,另一方面,他是他的继承人,掌握华宇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纵使他经营不当,他也不会说什么。
更不会站出来帮他或是骂他!
可是这一次,他不得不出现。因为那是季煜宸,是他的另一个儿子。他可以容忍一个儿子让华宇亏损,但是万万不能忍受的是,兄弟相残!
“这些年,在美国过的好吗?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似乎,这是第二个人问他这种问题了。他回来,关他们什么事,这个地方原本就不属于他,也没有人真的关心他。
却总是有人要冒出来以这些奇怪的理由来指责他!
真是可笑至极。
“我过得好不好,都与你没有关系。”
“季煜宸!”季少华终于忍不住吼道,“你不要忘了自己姓什么!”
当初送他离开B市,一个人到美国去,虽说是狠了些,可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他好。在B市,或许他能给他的,还不如他在美国得到的多。
段婉秋这个妻子,虽然是大家闺秀,很多方面也帮了他,可却怎么也容不下这个儿子。
就算他留在季家,又能如何呢?
季少华皱起眉,微微有些泛凉。他这些年在美国的日子,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关系。知道他在擎天的成绩,也兴奋了好一阵子。
可是到此刻他才知道,他有多怨他!
这种怨恨,竟然发泄到了泽洛的身上,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我姓季!哈哈,我多想不姓季!”他往前一步,盯着季少华的双眼,寒气逼人,“这个姓,我之所以留到今天,就是想要记得我应该得到什么,季家欠了我什么!”
那已经疲惫的身体不由得一顿,顿时垂下眼来,“我给了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还不够吗?”
“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我得到的,连季泽洛的百分之一都不及!你就是这样做父亲的吗?就因为我不是段婉秋的儿子?”
他字字铿锵,凛冽逼人,怒目而视,似要将他燃成灰烬。
那种强烈的不甘所带来的喧嚣,足以震撼到他的每根神经。
“原来,你是在怪我这个。那是因为泽洛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关怀难免多了些,你不一样!”
不一样!
他现在还有脸来跟他说不一样!他不在他身边长大,是因为什么?是他这个狠心绝情的父亲将他赶出门外,一个人在外飘零。
只是他不知道,季泽洛从小学开始便寄宿在外地,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直到他后来接手华宇,才正式出现在人们的认知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