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时间,大房的人一般都是在的,因为他们一直都是跟老爷子一起用饭的。没错,这是大房的特权和荣幸,是二房享受不到也是不愿享受到的。
锦龙自是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只是以往不离祖父左右的锦凤这次却不在场,让人有些奇怪。难道真的已经开始忙于绣嫁妆了不成?
大爷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正陪着老爷子说笑,脸上笑得一团和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来,老爷子虽然前几天发作了大儿子,但是,这点事对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影响却并不大。
李氏拉长着脸敬陪末座,瘦削的脸上,眼皮耷拉着,一语不发。小菊姨娘恭恭敬敬的站在她的身后,低眉顺眼的,脸上一片平静。
看起来竟是父慈子孝、妻妾和睦、共享天伦的融融景象呢。
看来祖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大伯母就是再拈酸吃醋,现在也是蔫了,至少不敢再当着人的面虐待小菊了。
锦华团团施了礼,便向坐在太师椅上的祖父说明来意,“母亲最近身体不适,又犯了胃疼,怕是无法在二姐姐及笄之日出来招待亲朋了。孙女也不放心在那日只留她一人,所以打算同样留在东院照顾母亲。”
刘老爷皱了皱他扫帚一般的浓眉,沉着脸没说话。尽管没有二媳妇在他面前碍眼,他是求之不得的。可是,锦凤及笄是个大日子,来往的亲戚又多,二房的人都不露面,看起来实在不太好看,难免会有人胡乱猜测什么,怕是会坏了自家的好名声。
半晌才责怪道,“既然病了,怎么不请大夫来看看?!”
闻听此言,本来各自神游的大爷和大奶奶齐齐的朝这边望过来。请大夫?那不就意味着扔钱么?
锦华忙笑着恭敬的屈了屈膝,“祖父说的是。过会儿我就让锦年去请小五叔。”
这下,刘继祖的眉毛几乎都要跳了一跳。大奶奶虽然没吭声,却焦急的看了一眼丈夫。
锦华所说的这位小五叔大名叫刘士则,算是刘姓的比较远的旁支,跟这边并不算一房的,早就已经出了五服了。
这人是个赤脚大夫,医术还是有一些的,只是胆子比较大,敢开大剂量的药,又敢河马大张嘴的要钱,是个死财迷,还是个酒鬼。凡是请他上门医治的,一顿酒菜是必须的,药费、诊金还得另算着。
“呃,弟妹这病,是老毛病了吧?”大爷沉吟着开了口。
锦华马上看向了他,点了点头,“是。”
“我看,就去士则的药铺里边按原来的房子抓点药,慢慢调理调理也就是了。”见锦华默不作声的,便又安抚道,“锦凤及笄虽然是大事情,可也不能累着了弟妹。”说着又把眼转向了老爷子,问询似的。
刘老爷正后悔自己贸贸然提了一句看大夫的话,正心疼银子呢,见大儿子提出了更合理的建议,正中下怀,便佯作沉吟了一番,才点头道,“也好。”
锦华告退出来,回了自己院子跟母亲一说,曾氏便皱眉道,“我才不要吃那些苦药,我都吃了好几十副了也没见什么效果,反而更坏了胃口,还不如不吃呢。”
曾氏的病虽然没有锦华说的那么严重,但胃病确实是一直时轻时重的,没怎么彻底好过。最近因为锦华的婚事着急上火的,胃里确实不大舒服。这个锦华倒也是没有撒谎。
锦华已经从抽屉里翻出往日的药方来,仔细的看着上面有些发黄的字迹,一边道,“咱这药买来可不一定非得吃啊,您这生病也总得有个由头不是?”除了可以打掩护之外,再借着药钱敲上大房一笔也是不错的啊。
锦年当然充当了跑腿的任务,不多会儿便拎着大大小小的五六包药材回来,苦着脸道,“小五叔一口气给了我这么些呢,我说暂时先买上三包就行了,他却说这胃病吃的少了不见效,需要按疗程吃才有希望治愈,不由分说的就把药给包好了!”
锦华忍着笑问道,“那花了多少钱啊?”
“五爷爷跟着去的,我也没好意思细看,好像得两串钱还要多呢。”
锦华拆开一包药就寻了砂锅在院子里熬了起来。不一会儿,浓浓的药味就飘满了整个院子,连衣服上都熏满了。
曾氏倚在门框上,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惧意,“不是说不吃的么?”她这么些年吃药真是吃怕了。
锦华便笑,“总得做做样子给那边看吧。否则还不知要闹腾出些什么来呢。”一边掀开盖子察看砂锅里头的水加的够不够。
李氏专爱小人之心,若是花了钱,却没有真熬药的话,不知道她还会闹出什么动静来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院子里药味冲天的,倒是把刚进门的二爷给吓了一大跳。他紧张的奔向妻子,上上下下的察看,“这是怎么地了又?”
看着妻子不像有问题的,又转头去看闺女,“这是,谁病了?”脸都被吓的变了颜色。
锦华见他如此紧张,知道他也是被吓怕了,倒是很有些歉意,忙道,“没事,没事,爹您别担心!就是母亲胃病又犯了,老毛病了,也不是很厉害,还是得慢慢养着。”
二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曾氏见他特地回来,肯定是为了锦凤及笄特地请的假,虽然明知这事确实合情合理,心里还是不舒服,也不理他,面无表情的转身进屋。二爷忙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翌日,正房那边一直是热热闹闹、沸反盈天的,曾氏和锦华正好在屋里躲清闲,很是怡然自得。
曾氏舒了一口气,活动了因为长时间刺绣而一直紧绷的肩膀,叹道,“还是自家院子舒服啊。若是去了那边,那些人无不对着大房逢迎拍马的,看了不知道心里多堵得慌呢!”
锦华深有感触的点点头,思绪不禁就飘得远了。前世可不就是如此么?
自己和母亲都在那边迎客,亲戚们都是冲着大房的面子来的,对着李氏和锦凤奉承不断。人家欢声笑语的,自家这边自然受尽冷落,没有多少人理会。如此一来,母亲的心情又怎么能好呢?
不仅如此,锦凤还额外的闹了一出呢。那件事对自己和自己一家的影响很大,让自己刻骨铭心的记了一辈子,留下了很深的阴影,现在想想心里还是一阵唏嘘。
那时候,自己和那人已经传出了议亲的消息,锦凤面上不说,暗地里早就恨得咬牙启齿了。
及笄礼行过之后,在宴席之上,锦凤居然主动提出要跟自己挨着坐到一起。虽然自己警惕性很高,一直提防着她,可还是挡不住这硬要找碴的啊。
自己刚拿起一碗汤的时候,她就故意拿胳膊撞过来,一碗的汤顿时洒了,洒到了自己的裙子上,连带着还有她的裙子也被污了。
自己还没说话呢,没想到她拿腔拿势的一下子跳起来,指着自己斥责道,“三妹!你就是再不高兴,再对我有意见,也不该拿汤泼我啊!”说着眼睛里已经有了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自己一句话未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一个“睚眦必报、小气刻薄、没有教养”的大帽子已经被扣在了头上。
那时,自己混没有见过这么红口白牙诬赖人的,哪受得了这等委屈,只气的浑身直打颤,红着脸站起身来硬声争辩,“明明是你故意来撞我的!”
锦凤却不争辩,只是春风带雨的哭着扑进了大伯母的怀里,十分委屈的样子。
大伯母自是不干了,马上就拉下脸维护起来,“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坏心眼?!今天可是你二姐姐的好日子啊!你们就是平日里再不和,也该懂得维护大局,怎么如此不懂事呢!”
周围坐着的亲戚、乡里,有默不作声的,更有帮腔作势的,一个两个的都站到了大房那边,一边劝着锦凤,一边又纷纷斥责自己,“小小的年纪,做错了就做错了吧,如何还不肯认?!”
当时,母亲也气坏了,一把扯住自己愤然离了席。再加上在那以后又听见外面风言风语的说自己的坏话,说自己不敬长姐,心胸狭隘什么的,连带着也说母亲不会教养,教唆女儿。母亲心高气傲的,哪里就忍得了,立时就被气病了,在床上病了一个多月才慢慢好了。
那时候自己气性也大,自此后自己无事就再也没到正房和大房那边去,连个笑脸都再没给过大房的人。大伯娘和二姐她们逢人就说自己不知礼节,不敬长辈,到处败坏自己一家的名声。而自己和母亲一样,也都恨上了那些势利眼的、逢高踩低的族人,自此更是与他们断了本就不甚密切的来往。。。
想到这里,锦华长出了一口闷气。唉,那时候自己可真傻啊。为了那样的小人,气成那样,值得么?!
中午的午饭是锦年送来的,后厨房那里忙得很,根本分不出人来送饭。今天,家里请了好几个有经验的帮厨的在厨房帮忙做菜,要不光凭杜大娘一人,是做不出七八席的菜来的。
曾氏打开食盒一看,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
原来,食盒里的不过是宴席之上打回来的剩菜而已。虽然基本都是没怎么动过的,但是,却都有些被吃过的痕迹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