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是真的说到做到。打第二天开始,就牢牢的把锦年拘在了屋子里。除了每日里允他去小偏院跟着曾表哥读书,再也不许他下了学到外边瞎玩。
曾氏自小家学渊源,对锦年读的那些四书五经是相当熟悉的。她完全有教导儿子读书的能力。以前之所以让锦年跟着大房那边读书,主要是她自己整日价闷闷不乐,消沉烦躁,完全没有心情去管教儿子。而且,由大伯哥教导,儿子算是有个正儿八经的老师,比师从母亲在名头上可是响亮、好听了许多。所以,当老爷子建议锦年跟着大房念书的时候,她顺水推舟就同意了。
除了曾尚才吩咐的那些课业,曾氏当下把锦年念的几本书大体翻了一下,就给儿子定了个计划出来。一天要写五十张大字,还要读书一个时辰。
锦年如今心早玩的野了,虽然以前母亲布置的作业的分量也是不少的,如今却怎么也不甘心引颈就戮了。他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母亲的意思,却是满脸的不情愿,写字寥寥草草的,读书时也时常出神,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氏看了自然有气,三天两头就要申斥他一番。可时间一久,竟连申斥也不管用了,曾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甚至又把戒尺给请了出来。
锦华一看急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就在旁边死命的拉着劝。
曾氏没好气的朝她一瞪眼,“你一边呆着去吧!你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少来多管闲事!”
虽然锦华拉拉扯扯的,到底没让戒尺落在弟弟身上,但家里欢乐祥和的气氛却一去不回返了。
在锦年读书的这个问题上,锦华试图说服母亲。但这次也不知曾氏怎么想的,许是被侄子中了秀才的事给刺激着了,或许是因为锦华的亲事给气着了,反正就是一根筋,不松口了。
家里的气氛又开始紧张起来。就在这样的气氛里,二爷也回了一次家。
不过,他的到来对家里紧张关系的缓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是让曾氏又找到了一个出气筒而已。当天晚上,正屋的灯几乎亮了整夜,时不时的传来曾氏或高或低、或是斥骂或是哭泣的声音。
锦华在厢房里听着,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的躺着,心揪的紧紧的。
她是真的不愿意忤逆母亲,不愿意引得母亲如此震怒和伤心。她想过了,她是什么事都能答应母亲的,只要是曾氏想要的。可是,唯独这一件,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那孩子,在天上看着呢。
她躺了许久都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却又发了噩梦,梦里乱糟的很,压抑,懊悔,心伤。。。早上她醒时,腮边还留着泪痕。
用早饭时,曾氏没出来吃饭,依旧在屋里躺着。
这几乎像是又回到了前世,那时候也是经常出现类似情景的。
锦华不敢去碍她的眼,跟爹和弟弟,三个人随随便随对付了几口了事。
锦年背着书包走了,锦华又躲进了自己屋。不出所料的,二爷后脚也跟着进来了。
二爷倒也不训斥她,只是长叹了一声,就愁容满面的在椅子上落座。
这一下,反而让锦华心里更难受了。她主动开口道,“爹,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也不想让母亲生这么大的气,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表哥,没办法跟他在一起生活。”
见父亲皱着眉想开口,锦华赶紧抢先道,“只要一想到跟他在一块过一辈子,我就难受的想去死。。。”
二爷话都没说一句,就无奈的又把嘴给闭上了。
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都活啊死啊的了,他还能劝什么啊?妻子气的要死要活的,女儿如今也是如此。他心里心疼妻子,可女儿也是心头肉啊。
二爷就这样无功而返。
而且,不光自己房里烦,他心里还有别的烦心事呢。
这次他回来,大哥被关了紧闭,见不着。老爷子也不见他,直接把他给打发了。
好嘛,整个家里就没有一个让他省点心的。本来,他是高高兴兴回来的,尚才那孩子不是中了秀才了么,他打心眼里高兴,替妻子高兴。他一直都知道妻子的心结,知道妻子想着复兴曾家都想了半辈子了。
结果,他兴冲冲而来,却败兴而归,最后垂头丧气的回了城。
曾氏现在做针线的劲头都不那么足了,反而像是打发日子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
锦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做饭时,也一直捡着母亲爱吃的做。见她除了精神低落,不爱跟自己说话之外,别的都还正常,这才放下了心。
没过两天,中午的时候锦年放学回来,便小心的看着母亲的脸色道,“我偶尔听到表哥跟五爷爷说话,表哥好像在城里找房子呢,不知道要做什么。”
曾氏拿碗筷的手顿时不动了,然后忽的把饭碗一推,一语不发的就转身进了内室。
锦华给气的啊,使劲拧了弟弟胳膊一下,“你等母亲吃完了饭再说会死啊!”锦年疼得一咧嘴,也是懊悔不迭。
两个人也没心思吃了,三口两口吃完了,锦华就去院子里清洗碗筷。这时,麦子却一推院门走进来,“老爷请二奶奶过去。”
曾氏收拾好头发衣裳,从屋里出来,满脸疑惑的跟着麦子去了。
锦华心里也有点不安,心神不宁的在屋里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足足大半个时辰了,曾氏却还没回来。
锦华不由得提心吊胆的,终于等不下去了,便寻了出来。
走到二门处正好遇见麦子,见锦华问起,麦子便道,“二奶奶刚刚从正院出来,我瞅着,好像往小偏院那边去了。”
锦华脚步便一下顿住了。
祖父跟母亲到底谈了什么?怎么母亲又往小偏院去了呢?
她虽然不放心母亲,但是自己去那边实在很不合适,只好按捺了心思又慢慢的晃荡了回去。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多时辰,锦华拿着针线也做不下去,只是坐立不安。
太阳渐渐偏了西,夕阳的余晖洒到了院子里。锦华坐不住了,换了身衣裳正要去厨房,顺便也能探听一下消息。此时方听得大门吱呀一响,曾氏自外面走了进来。
锦华忙迎了上去,一看之下,却大惊失色。只见曾氏眼睛红肿的厉害,想来之前应该是大哭了一场。
“娘,你怎么了?”锦华忙奔过去扶住母亲的臂膀。
曾氏却厌恶的一把甩开她,柳眉倒竖,“休要管我!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有主意,都来气我!那就都走吧,走的越干净越好,只是别到我跟前来烦我!”
说罢头也不回的进了屋,门栓哗啦哗啦响动,这是把门在里面给插上了。
锦华愣在了当地,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才又听见身后有异动,回头才见锦年缩着脖子从外头挨挨蹭蹭的进来。
锦华二话没说,就把弟弟给提溜进了自己屋,黑着脸劈头就问,“你不是一直在表哥那边么?!到底怎么回事?!”
锦年苦着一张脸,“其实,母亲一去,就把我给打发出来了。”
锦华一皱眉,更烦躁起来,“你就每天见他们说啥?!”
锦年眨了一下眼睛,才吞吞吐吐的道,“我见母亲脸色阴沉,怒气冲冲的样子,我哪儿放心走啊,所以就悄悄藏在墙根底下听来着。”
锦华眼睛一亮,赶紧催促他,“那你还不快说!”
“就是,母亲说,祖父要撮合二姐和表哥,让母亲去探探表哥的意思。母亲很生祖父的气,在表哥面前说了一大通对祖父和二姐的不满。反正,就是骂呗。结果吧,冷不丁的,被表哥突然给打断了,他居然说他愿意,愿意用这种方式报了老刘家的恩情,省的被外人唾骂。母亲大概是没想到表哥会同意,当下就愣了,醒过神来就哭起来了。。。”
竟然如此!
锦华呆了一呆,颓然的一下子跌坐到了椅子上。
她心里又是喜,又是悲,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反应。
喜的是自己竟然真的能够就此摆脱前世的噩梦了!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也太让人高兴了。
可悲的是,看母亲的反应,这下受的打击可真不轻,不知道怎么才能把母亲劝回来。。。
锦华就这样坐在漆黑的屋子里,也不点蜡烛,一动不动的,心里酸酸甜甜苦苦辣辣的,一起涌上来。
也不知多了多久,直到锦年再次走进来,眼里竟然含着泪,还带着哭音,“姐,麦子姐送饭来了,可咱娘在屋里就是不开门!”
锦华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拉着弟弟到了正屋门前。
锦华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敲门,扬声道,“娘,您开开门啊!您就是再生我的气,您出来打我几下出出气,可千万别不吃饭啊!”
门里依旧毫无声响。
锦华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噗通”一声就硬生生的跪在了门前的青石板上,哭着喊道,“娘,您要是不吃饭,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您什么时候开门,我就什么时候起来!您要是一直不开门,我就跪死在这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