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家里的葡萄长的特别好,一串串紫莹莹的,上面挂着一层白霜。这葡萄品种又好,特别的酸甜可口,自然人人爱吃。
真要摘上一篮子全给了那人?真是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锦华正腹诽,一面踮着脚拿小剪子去剪高处架上已经熟透了的一串,忽听背后有人低笑,“锦华。”
他什么时候跑这儿来了?这一声就响在自己背后,实在有些突然,吓得她身子一侧歪,差点摔倒,胳膊却已经被人扶住了。
锦华忙往后一闪,挣开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李茂林有些委屈,微微蹙了眉,“我怎么就不能来?咱俩都订了亲了,光明正大的说句话都不行么?”
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的。只不过这人老大不小的了,居然做出这种幼稚的表情,真让人心里膈应。锦华不禁抽了抽嘴角。
她又往四外一看,原本跟在身边的桃子早就跑到远处屋檐底下凉快去了,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不禁心里暗恨,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葡萄架底下有一张石凳,擦得甚是洁净,那人已经自顾自坐下了,左右看看,点头满意道,“此处倒是清凉。”
锦华没什么话说,只好继续寻找合适的葡萄下手。不过,有那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总教她有种如芒在背的不舒服感。
沉默了片刻,那人突然道,“你那表哥是怎么回事?我老感觉不大对劲,你母亲对他好像有些冷淡。”
锦华心里一跳,很快就佯作诧异的转过头来,“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也知道我们跟大房那边的关系一向不好。表哥却偏偏违背母亲的心意娶了二堂姐,我母亲能不生气么?”顺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这个理由她早就想好了,自然是无懈可击的。
在这个时候心虚是最要不得的,当然是越理直气壮越好,否则还真要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
反正自己和表哥以及锦凤之间的恩恩怨怨,仅限于自己家几个人知道内情而已。自己一家人自不会说,大房那边也不是傻子,自然更不会没事去污蔑锦凤的清白。所以,只要别露出什么痕迹,自己还真没有什么把柄可抓。
就是退一万步来说,李茂林听说了其中的曲折,大不了大大方方认了便是。几乎每家每户议亲的时候,都会在兄弟、或是姐妹之间反复衡量,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果然,李茂林听了后只呵呵讪笑了一下,“这也难怪。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大伯那边财力雄厚,是人都知道这是门不错的亲事。郎才女貌么,倒也是合适的一对。”看来像是释然的样子。
锦华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他往四处看了看,却忽然站了起来,几步便走近了锦华。
锦华被他的身影整个的笼住,虽然心知在自己家院子里,无遮无拦的,他不敢做些什么,仍然紧张的心砰砰直跳,手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剪子。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笑了,暧暧昧昧的道,“你不会打算拿那玩意直接捅了我吧?”
锦华抬起头瞪着他,并不搭腔。她并不大适应这种调笑,只觉恼怒,却没半点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娇羞和心动。
见她如此油盐不进,老茂林颇有点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气的他别开眼不去看他,不耐烦的胡乱打量起院子来。锦华忙趁机走远了些,背过身去剪另一边的葡萄。
那人自己生了半天闷气,见没什么效果,又狠狠盯了刘锦华的背影半日,最终叹了口气,又咬着牙转身主动凑到她身边问询,“我做的事。。。你可满意了吧?”
热气直扑进耳朵里,痒得很。
锦华忍住了,垂下眼慢条斯理的道,“你可别问我满不满意,你应该先问问你爹娘对你满不满意,对我满不满意。”
李茂林本是一心想博佳人一笑的,没成想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依着你的意思,表妹也送走了,通房也打发了,感情你还不满意呢?在我爹娘那里,自然是好汉有事好汉当,言明了是我自己的意思,绝没有推到你的身上。就这样你还不满意呢?!”
恨恨的说完,气的一跺脚掉头就走。
“哎,你回来!”刘锦华想到一事,不得不开口留他。
那人站在原地哼唧半晌,终于黑着一张脸又转过了头,“怎么地,您还有事啊,大小姐?!”完全没好气。
“你虽然说都是你的意思,可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孩子是自己的好。即使犯了错,肯定也都是别人的错。即使你那么说了,你爹娘却不会像你那么想,肯定把错都记到我头上来了。”
锦华还是想心平气和的跟他解释解释的。
李茂林以为她回心转意,想哄着自己了,没成想还是在“指责”自己。虽然也知道她说的没错,可还是怒火上涌,正想发火,锦华却又话锋一转,低头做了担心、忧虑的样子,“我。。。以后,你爹娘若是对我有成见,你。。。你。。。可得护着我。”
她的头微微低着,只露出个小巧的鼻尖,两只莹白的手似是有些担忧的绞在一块。
她在求着自己护着她呢。
他的心狠狠的一疼,顿时一腔怒火跑到了九霄云外去,不禁又转身回来,走近了锦华低声哄道,“你瞧你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俩以后好好孝顺爹娘,爹娘可都是明理的人,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呢!”
锦华不禁又想冷笑了,这话看似是安慰自己的,其实却在回护他爹娘呢。
好吧,锦华聪明的决定打住这个话题,趁着他心情正好,便道,“你给我爹寻的神医果然是好,如今将养了大半年,身子竟似是完全好了似的。”
听了这话,李茂林顿时一脸的得瑟,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心情这才完全舒爽起来。
“可我爹在家里竟是个闲不住的,整日里闷的难受,只说不能赚钱养家,自己就算是个废人了。我原想着让他开个书馆,给孩童启蒙。他却信心不足,不敢上手。。。”
没等她说完,李茂林就知道她的意思了,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笑着赞许道,“你这想法好得很,是个好主意!”
说罢又一拍胸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他也是急性子,也不耽搁,立时就转身大踏步往屋里去了。
锦华倒也晓得他为何如此热心。父亲做了书馆先生,总是坐实了自己家书香门第的本性,顺便把以前曾给李家做工的痕迹给抹去,对于两家来说,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否则让人知道岳父原来是自家的账房,这件事可是好说不好听啊。
锦华见他走了,看看小篮子里只剪了半篮子葡萄,却没心思再剪了,拍了拍手,自顾自回了屋,反正剩下的活儿自然有桃子接手。她只是有点担心执拗的父亲是否会听劝。
可恨自己空有满腹的理由,却无人听她的,偏偏还得去倚重外人。
她料想李茂林的话他爹肯定能听进去些,可她也没想到效果居然如此明显,二爷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采纳了女婿的意见。
这未来女婿说话,也太好使了些!
见父亲松了口,锦华生怕他会反悔,即可便让壮实往巷子里以及四周那些玩耍的孩童那里宣传了一番,恰好附近并没有书馆。离得再远一些,有名气的先生就是那金先生。他却不收没有基础的无知孩童,只收想考童生试的学子。
再加上,曾氏只为了让丈夫有事做,并不指着这个赚钱,收的束脩并不多,每日又只上半天课,倒是收了四五个七八岁的顽童来。
一家人合计了一番,很快就备好了几本《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幼学琼林》等入门的书籍,又在前院收拾出了一间亮堂的房间做书屋,挂上古圣先师孔圣人的画像,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摆上了几张书桌。
待选了个良辰吉日,刘二爷就领着几个孩子正儿八经的拜了孔圣人,几个孩子转身又一起拜了老师,这学堂就算是正式开了起来。
二爷一开始颇有点着急上火的,晚上都紧张的睡不好觉,把老师这行当看得非常重,上课也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待过了几日,他的学识本就扎实,很快就摸索出了其中规律,竟然真的有模有样的教了起来。
那些顽童便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学,书声朗朗,让二爷整日精神百倍。即使曾氏和锦华在后院听着,心里头也格外的畅快。
刘二爷本身性子宽厚,对学生并不苛待,却又谨奉圣人教诲,对学生要求甚严。每日的教学也是不辞辛苦,批改课业,检查功课,无不严肃认真对待。
曾氏母女看二爷那股恨不得时时扑在学生身上的劲头,不禁咋舌。一个月算下来不过半两银子的束脩,就这么个干法,实在是亏大发了。
可是,又一想,千金难买人高兴。既然他喜欢,何乐而不为呢?反正家里也不缺那俩钱儿。
等那几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能摇头晃脑背出大段三字经,还能一笔一划写出几张简单的字来的时候,在灯笼胡同左近,还真是引起了些轰动。很快,就有两三个住的远一点的学生慕名而来。
二爷竟然不久便挣出了些好名声,出门就被尊称为“刘先生”。
如此一来,二爷更是干劲十足了,就连平常走路,那腰板也是格外的挺拔。
那些学童的母亲们,也开始三不五时的来家里坐坐,手里提点自己家里做的吃食之类,主动上门与曾氏结交,让曾氏也觉得脸上大大的有光。
锦华同样非常惊讶,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父亲居然还是做先生的料!
想起往日父亲做账房时的消极苦闷,再看他此时的精神百倍,果然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心情就是不一样。
这辈子能让父母幸福,何其有幸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