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张大夫的诊断十分明确,斩钉截铁的,家里的人愈加的跟有了主心骨一样,十分的信赖这位老大夫,不再像在乡下二爷刚生病时那样的惊慌失措,刘家的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的在城里过了起来。
最让锦华欣慰的是,母亲终于缓过神来了,那个冷静、大方、从容的母亲又回来了。
或许是分家让她扬眉吐气,再也没有人来给她添堵,或许是做为当家主母,家里头的家事占据了她的全部精力,反正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惶惶不可终日了。
曾氏除了处理家事,仍然带着锦华埋头做针线。眼看着家里外头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光节流不是办法,关键还是得想法子赚钱才是。这些针线活现在倒是不用再通过小枝姑、大江叔倒来倒去那么麻烦的来转交了,赵大嫂直接往绣庄跑跑腿倒很是便宜。
锦华原本忧心父亲的病,后来又开始担心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万一她再跟前世一样。。。如今见母亲在春日的阳光里,俯身在绣架之上飞针走线,神情专注,脸上肤色白亮,安静的如同一幅画一样,看着比原来还精神了不少,心里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仔细想想,前世的时候,母亲之所以绝望到轻生的地步,不过是二房身无长物,处处仰人鼻息,自己的儿子又一事无成,跟自己也不亲近,唯一依赖的丈夫又卧病在床,更何况她自己也是宿疾缠身,简直是处处灰暗,一点希望都看不见。
然而,此时呢,虽然父亲依旧是病着,但是,母亲还年轻,虽有小疾,但还没有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最重要的是,现在二房已有薄产,手里有了银钱傍身,又离了那些让人恶心的嘴脸,不再整日闷闷不乐,再加上娘两个绣技不错,只要辛苦做活,足以糊口,而且身边儿女双全。。。
算来算去,她也没有轻生的理由。
很好,就这样过下去吧!父亲的病哪怕不能去根,只要能稍稍减轻些痛苦,让他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就是要养尊处优的养他一辈子,自己也是愿意的!
待从张大夫那里得了方子,一家人也不再频繁出门。家里头的粗活赵铁柱夫妇干的挺好,挺让人省心,更难得的是从不偷奸摸滑,做事情勤勤恳恳。曾氏对这俩人挺满意,对侄儿施以援手的一番心意更是感念不已。
一家人各安其位,就连大黑也找到了生活的新定位,看大门。
除了偶尔跑到院子里头跟锦华撒撒娇,玩闹一把,其余的时间就跟着赵铁柱在大门上趴着,尽忠职守的很。要说这畜生似乎也通一点人性,原先在乡下时整日被拘在二房的小院里不许出门,就连叫都不大叫的。
如今来了这里,仿佛也知道这里真正是自己的地盘了,它虽然个头依旧不大,却很有精气神的日日守在门口,门口凡有人经过,立刻便如临大敌一般的狂吠不已。
锦华见了愈加喜欢,觉得这狗简直跟自己算是同甘苦同患难了,所以几乎每顿饭都亲自去喂它。
城里头的衣食住行比乡下都贵了不少,但是,在基本生活支出问题上,曾氏跟女儿的想法是一样的,不能俭省,该花就花。
所以,除了趁着休沐日,给锦年雇了一辆车回老家拉了零零总总的一车生活必需品回来,家里又额外添加了不少。尤其是在吃食上,为了二爷的身体,锦华和赵嫂子一起商量着,荤素搭配,汤汤水水,变着花样的给二爷补身子。锦华自来了城里,便很少亲自下厨了,赵嫂子厨艺不差,虽然只是家常菜,但也挺合口味的。只是厨房还是由锦华直接管着。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这左邻右舍的也都相熟了,曾氏与人交往起来都是游刃有余的。锦华则除了厨房的事别的一概不理,大事小事一股脑的都推给母亲,让她整天忙忙碌碌的,精神头反而足得很。
锦华自己却忙着托曾表哥借了几本市面上买不着的医书,得了空便研究父亲的方子,又动脑子买些杏仁、雪梨、**等物,按着偏方熬了给父亲用,一一试看效果。
曾尚才如今在县学读书,交游面大大拓展了,有钱有势的也认识一些,倒真是想办法给她淘换了几本书来。就是人家不愿出借的,他也想办法亲自点灯熬油的给抄录了一份,巴巴的给锦华送来。
锦华见他眼睛熬得都红了,心里难免有些触动,深深一礼服下去,“表哥费心了!”
曾尚才不禁有些赧然,“你我说这些做什么,本就是一家人嘛,姑父生病我也很着急的。”说罢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只看着她。
锦华被他看得低着头心里直跳,十分尴尬,正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或是暗示他收敛一点,,猛然却听得里屋一声咳嗽,曾氏威严的声音便响起来,“尚才,你来一下。”
曾尚才心虚的跟着姑母过去,果然见曾氏满含深意的看着他,叮嘱他好好读书,不要日日往自己这边跑。
曾氏为人最是方正,虽然是至亲侄儿,虽然顶讨厌跟大房的那门婚事,但是,既然两家早就商定了,那就是板上钉钉了,你再跟锦华眉来眼去的像怎么回事?
曾尚才也知道自己最近又有些魔障了,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如今被姑母话里有话这一敲打,真就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浑身冰凉,所以慌里慌张的跟姑母告了别,失魂落魄的走了。
锦华倚着自己屋的窗子,看见曾尚才落寞的背影打窗前匆匆而过,青衫一闪便不见了,心里既觉得松了一口气,又觉得空落落的难受。
天气日渐转暖,春暖花开,柳枝吐绿,风也暖融融的吹了起来。
果然如同张大夫所料的,他这病暖和、湿润的天气会比冬天好过,二爷的病情果然比原来见了些起色,至少晚间睡觉的时候能睡满两三个时辰了,白天下地溜达的时间也大大加长了。
他自己日日闷在屋里,很是无趣,便又捡起书看了起来。二爷是个爱书成痴的,一动不动的能看上好几个时辰,倒也颇能打发时间。家里的人见此都是欢欣鼓舞,治愈的信心增强了不少。
锦华现在是自家爹有什么要求,无有不应的。见他喜欢看书,锦华就亲自跑了好几家书舍,买了一些书进来,经史子集的,应有尽有,来填充父亲的书架。
二爷自是欢喜不尽的。他以前做账十分辛苦,连看书的时间都很少,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更加的手不释卷起来,连带着,竟连胸口的憋闷也没那么难捱了。
只是苦了锦年。原先是他娘整日拎着耳朵训他,如今他娘的注意力全在他爹身上,倒不大管他了,可他爹又来了。只要一回家吃饭,他爹必定问他功课的事,还会提几个问题考教一二,若是答得不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让他好不烦恼,甚至连家都不想回了。
被训的蔫头耷脑的锦年忍不住跟姐姐抱怨,“我只不过答错了一个字而已,咱爹怎么连这也听出来了!”
“那可不是?咱爹以前可是读过好几年书的人,还下过场考过试呢。你最近读书可得上心一点,别再叫他抓住小辫子。”
锦华看锦年苦恼的样子也是着急,她也没想到前世从来都不关心弟弟课业的老爹如今竟是转了性子。看爹的样子,是真对锦年考秀才的事上心了。
唉,好不容易劝的娘不那么着急了,爹又来劲了,真是!
这一日,便听门前喧哗声起,大黑叫声不断,竟是田夫人和田静怡寻上了门来。原来是田静怡派人往台子镇送信,结果才知道他们已经搬到城里头来了,这才打听了新地址寻上门来。
田夫人拿来了不少实用的药材,又埋怨曾氏不早早告诉她,嗔怪道,“我这就是找你算账来了!”
曾氏心里感动,又想起来前些日子自己的担惊受怕,拉着田夫人的手几乎落下泪来。田夫人忙把她劝住了,又看过了二爷,关心的问询了几句,几个人这才转到了外间叙话。
大家一落座,锦华就心急的向田夫人打听,问她知道不知道什么名医圣手可以治父亲的病。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田夫人也是见识广的,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田夫人听她数落完已经看过的大夫,摇头道,“城里头不就是这么几个人么?说起来也就是张大夫名气大些。”
她又考虑了片刻,道,“我倒是听说省城那边有个从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御医,如今告老还乡的,好像是姓王,据说能妙手回春。只可惜这人已经是半隐退状态了,轻易不给人瞧病呢,听人说,他连有些官家的面子都不买呢,一般人更没资格能把人请出来。”
锦华听了,先是失望,又觉得有点念想也好,便默默的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锦华又笑道,“还有一事想劳烦姨母帮忙。我们如今已经分了家,我正想起一道院墙,顺便再开一扇大门,我想请姨母吩咐手底下管事的帮我推荐几个泥水匠。”
本来在乡间盖房子、起院墙这种事,大家农闲之际便都能做了。但是,如今自己一家全在城里,父亲又病着,谁去领着人干活啊?再说了,说不得大房还会闹一场,让同村的人难做。不如直接寻了不相识的泥水匠,管他三七二十一,他们才不会买大房的帐呢,总能好好的把院墙给拉起来。
锦华急着拉起院墙来,自然是为了在自家老宅里屯粮食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