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氏被石榴的话气得浑身乱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孟楚清寻思,估计她是因为儿子长年不在身边,已不太清楚他的秉性,所以和孟楚清一样,有些拿不准韩宁究竟有没有如石榴所说,做下那等事体。
蔡姨娘坐在一旁,倒是悠闲得很,劝聂氏道:“姐姐,这也不是甚么大事,不过给这丫头一个名分罢了。横竖大少爷屋里,迟早是要有人的,早纳妾迟纳妾,又有甚么分别?”
她说得轻巧!这妾,岂是随便能纳的?别说石榴只是个丫鬟,尚无一儿半女,顶多做个通房,断没有直接做妾的规矩,就凭她在主母新婚之夜爬上了少爷的床,就能悄悄将她打死,何谈甚么名分!再说了,若真把石榴抬为妾,又怎么向孟家交代?这不摆明了不把新媳妇和她娘家放在眼里,明着打人家的脸么?聂氏哆嗦着,怎么也做不出决断。
孟楚清冷眼旁观,蔡姨娘只怕巴不得聂氏不如石榴的意罢,那样好来一出丫鬟被少爷**,撞柱寻死的戏码。
蔡姨娘看了看正哭得梨花带雨的石榴,忽然对孟楚清道:“大奶奶,虽说你才成亲,就出了这档子事,的确挺丢脸,但这也是你自己疏忽的缘故,而今事情已经出了,总得给个说法。依我看,就算纳了石榴为妾,也不过累得你被别人笑话几句罢了,何必逼着她去死呢?传将出去,对你的名声也没甚么好处,不过让人说你善妒罢了。”
这话说得可真有“水平”!敢情不管孟楚清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都要沦为别人的笑柄,照常理论,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就拒绝纳石榴为妾好了,至少屋里不用多个人来争宠。若是这样,可就如了蔡姨娘的意了,只怕下一步,就是给韩宁定下个新婚夜不给妻子脸面,**丫鬟的罪名,然后永远地逐出家门了。
孟楚清本来觉得自己的处境很为难,突然却想到,自己前来,本来就只是为了问一个究竟,至于石榴如何处置,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于是便道:“就算是对簿公堂,也得双方对一对口供,怎能只听石榴的一面之词?依我看,还是把大少爷请过来,问一问清楚的好。”
聂氏一听她这话,好似马上有了主心骨,立时打起了精神,吩咐黄鹂派人去请韩宁回来。而蔡姨娘面色微变,盯着孟楚清看了好一时,方道:“若大少爷亲口承认,大奶奶该当如何?”
如果他亲口承认,那便是情况属实了,到时她会毫不犹豫的提出和离,哪还管石榴会如何。孟楚清在心里冷笑两声,道:“若情况属实,但凭太太作主。”她说的是但凭太太作主,压根就没提蔡姨娘,令得蔡姨娘的脸色,又微微变了一变。
蔡姨娘又开始盯着孟楚清看,心道,怪不得都说孟家五娘子是个厉害角色,虽然只有十岁,却当着孟家二房的家,而且她没能如愿为韩迁娶到她四姐,也是她的“功劳”;她原本以为这些都是谬传,一个才十岁的丫头片子,能有甚么能耐,但以适才所见,只怕这传闻是真的了。
但她在韩家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好容易能同聂氏平分江山,又岂是会轻易罢手的,当即又问:“大少爷作出这等事体,矢口否认也是正常的,若他不承认,又该当如何?”
孟楚清想也不想便道:“蔡姨娘既然这样讲,想必是有证据了?”
蔡姨娘哼了一声,掷出一块白绸布,道:“自然有证据,不然你们岂不说我们是诬陷?”
那块白绸布,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在水磨青砖的映衬下,上头的鲜红色血迹,显得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孟楚清忍不住地惊讶,那块染了落红的白绸布,不是已经烧掉了么,哪里又跑出来一块?难不成是海棠作假?但这不可能呀?她定下心来,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这块白绸布,与先前她见过的那块,还是有不同的,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血迹的颜色,先前那块的颜色偏暗,这块上头,却是鲜红鲜红的。
莫非,这是石榴和蔡姨娘现伪造出来的一块?她们为了扳倒韩宁,会做出这等事情,倒也正常。眼前这块白绸布,一多半是假的,但先前被烧掉的那块,是不是真的呢?孟楚清在意的,是这个答案,所以对蔡姨娘的举动,就有些视而不见了。
蔡姨娘还道她是被吓傻了,满脸得意,把下巴又朝上抬了抬。聂氏则捂着脸,哭了起来。
孟楚清正想要出声安慰她几句,就见一身青布直裰的韩宁,大步走了进来。正主儿来了,看来事情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她的心情,莫名就紧张了起来,目光紧随着韩宁的脚步而动,一刻也不曾离开。
韩宁一进来,就看见聂氏在哭,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让人瞧不出心思来。石榴一见着他,就扑上来又咬又打,要他还自己一个清白,不然就去寻死。蔡姨娘让人捡起那块白绸布,递到他面前,也逼着他给一个交代。
一时之间,场面十分混乱,聂氏似吓傻了似的,呆呆地捏着帕子,望着韩宁。
韩宁也似没弄清楚状况,怔怔地站着,任由石榴拉扯,但过了一会儿,却一把推开石榴,大骂起来:“你这贱婢,信口雌黄,昨日还与我海誓山盟,转眼却变了嘴脸,污蔑我用强!”
这是……承认收用了石榴,但不承认自己是**,而是两厢情愿?众人都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全都愣住了,连石榴也忘了继续厮打。
韩宁的怒火,却越烧越盛,道:“大奶奶贤惠,觉得自己年幼,一时半会儿都没法圆房,所以特许石榴来服侍,我昨儿喝多了,又心想这是大奶奶允了的事,因此就没把持住,谁知这婢子竟不是好人,反来诬陷我!”他说着,转向孟楚清,大声地问:“奶奶,这事儿我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但却也没有扯谎,你先来与我作个证人,回头我再与你赔罪。”
他这是唱得哪一出?孟楚清有些发怔,但却没有过多犹豫,就点了点头——不管韩宁有没有对不起她,蔡姨娘都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且先应付过这一节再说罢。
事情进展到此时,石榴已经完全傻了,连话也不说一句,只顾扯着韩宁的袖子不放。蔡姨娘暗骂她上不得台面,只得亲自出马,道:“你们夫妻俩一唱一和,谁能信服?”说着又劝孟楚清:“大奶奶,你可得想清楚了,大少爷在新婚之夜都敢对丫鬟用强,这样的男人,可靠不住!”
韩宁不等孟楚清搭腔,气愤地道:“蔡姨娘若是不信,去把我们院儿里的人都叫来问问,看他们谁昨夜听见了哭闹声和挣扎声?”说着,就一叠声地叫人去他们院子里传话,叫昨天留在院里值夜的人,都来作证。
昨晚西屋里,的确没有太大的动静传出,连梅枝都能作证,所以结果可想而知,是印证了韩宁的话。
蔡姨娘刚才还问,若是情况属实,该当如何,这会儿的事实却是,韩宁的确收用了石榴,但他只承认是两情相悦,而且是在孟楚清允许的情况下进行的,这样的事实,在这个男权社会里,简直是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到头来,韩宁承认是承认了,甚至愿意给石榴一个妾室的名分,但蔡姨娘的心里,就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很。
孟楚清冷眼瞧去,石榴本人对此处理办法,倒是没有甚么意见,甚至很有些窃喜,大概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从一个丫鬟,一跃成为韩家嫡出大少爷的妾室罢。
在外人看来,蔡姨娘成功地使得自己送的丫鬟,成为了韩宁的妾室,该是得胜的一方,但她自己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勉强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便起身走了。途经孟楚清身旁,还不忘讽刺了她几句“真大度”之类的话。
孟楚清本是想来求证事实真相的,却没想到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这会儿想要弄清真相,只怕是更困难了。
聂氏刚才一直处于呆愣的状态,此刻终于回过神来,想到韩宁不过是多了一房妾室,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不禁喜极而泣,大有劫后余生之感。不过她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刚才孟楚清是作的伪证,因而还问孟楚清:“既然是你允许的事,方才怎么没早说?”
她脑袋秀逗了,才去允许石榴爬上韩宁的床!反正石榴已经成了韩宁的妾,也不怕蔡姨娘再翻案,孟楚清毫不掩饰地狠狠瞪了韩宁一眼,对聂氏称自己头疼,转身就走。
聂氏不明状况,忙着叫黄鹂找些药材出来,给孟楚清送去,倒让孟楚清哭笑不得。
她回到房里,韩宁脚跟脚地进来,头一句话便道:“刚才委屈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