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丫和罗文田都还来不及反应,钱氏就“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叉腰怒视着罗老太:“你凭啥要休我?老娘辛辛苦苦给你家拉扯十几年……”
门外忽然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罗文忠手上拎着一把短锯,半弓着腰走了进来。见到屋里的情形,他脸色木木的往罗老太这边看了一眼,哑着嗓子开口道:“小龙去秦家找我,咋了娘?”
“你长本事了是不是?我给你生儿子伺候老娘,你倒跟人合计起来要休我出门,你对得起自个儿的良心不……”钱氏猛地转过头,一步迈到罗文忠面前,伸手抓扯着他的衣裳,唾沫星子几乎都快喷到了他脸上去。罗文忠生得黄瘦,哪里抵得过人高马大的钱氏,被推搡了几下差点站不住,只得连连摇头,慌慌张张的否认道:“你说的啥?我啥时候说要休你……”
钱氏从鼻孔往外重重哼了一声,松手放开罗文忠,扭头横向罗老太,眼里的得意之色藏都藏不住。
罗老太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捂着胸口,哐哐哐的剧烈咳嗽了几下。然后颤巍巍的抬起手臂指向钱氏:“你自个儿问问你媳妇,她眼睛里头还有没有我这老太婆,说出去可是要给人戳脊梁骨……”
“我不亏心我怕啥?”钱氏把眼睛一瞪,一把扯过罗文忠,指点着他的鼻子口沫横飞道:“是你自个儿说的,咱小虎大了,过不了两年就得娶媳妇,还跟兄弟挤一个屋不像话……”
在钱氏口沫横飞的诉说之下,在场的人才算是弄明白。原来自从罗文英去了县城做绣娘,她那间屋子就一直空着。钱氏本想让自己的大儿子罗小虎住过去,哪晓得还没来得及提出来,罗老太就让丫丫睡了那间屋。钱氏自然不乐意,用她自己的话说,罗小虎是男孙,将来娶媳妇得往家里抬;而罗文英和丫丫是闺女,迟早得嫁出去。于情于理,那屋子都该腾出来给罗小虎。
本来只是一件有商有量的平常事,许是罗老太和她脾气不对盘,婆媳俩相争不下,这才有了刚才门口的那一出。
马三丫把事情的原委听进耳朵里,觉得钱氏这一番闹腾虽然有些不妥,但依着现下人们的思维习惯,孙子大了要娶亲,钱氏的要求好像也并不过分。
罗家的小院里外里一共七间屋,西边的两间,住着罗文忠夫妇和罗小虎罗小龙兄弟俩。靠近院门这一排,是灶间和推豆腐的磨房,还有罗文英的房间。罗老太自然占了中间的正屋,最东南边的角落里,则是罗文田和马三丫的住处。这么算一算,确实是没有多余的空房,罗小虎兄弟俩要想不挤在一块儿,是只有打罗文英那间屋的主意。
想到这儿,马三丫顿时有了些担忧,那屋子现在可是丫丫在住,而且还是罗文田主动向罗老太开口提出来的。照着钱氏的脾性,万一要是知道,肯定得迁怒过来。
钱氏把事儿说了一遍,然后气咻咻的看着罗文忠,一副逼着他表态的模样。罗文忠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瞥了罗老太一眼,赔着笑道:“还以为多大事儿,娘,英子那屋空着也是空着,你看,要不让给小虎住得了?”
马三丫忍不住暗笑,罗文忠平时看起来闷声不作响,以为是个少言寡语的,原来是被钱氏压得太死。不过罗老太肯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估计少不了又一番闹腾。这样的场面还是躲开的好,她悄悄瞟了罗文田一眼,便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壶,脚步轻轻的往门外蹭。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背后就传来了罗老太的声音:“二媳妇你过来。”
马三丫愣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扭过头来,先看了看同样一脸不解的罗文田,才转向罗老太,轻声道:“怎么了?娘。”
“你倒是跟着说说,我留着英子那屋,也是为了丫丫有个睡处。”罗老太使劲喘了两口气,又恨恨地剜了钱氏一眼:“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想的什么,我还没进土呢,一个个就忙着算计。”
马三丫心头咯噔了一下,顿时大感委屈,自己可什么也没说过,怎么莫名其妙就被扯了进来。
“娘,”罗文田终于忍不住,闷闷的开了口:“让丫丫去住那间屋,是我想得不周到,要不还是腾出来吧?”
马三丫这才舒了一口气,对她来说那屋子谁住都一样,要是钱氏真的逮着这一点撒泼,这耳根子可就休想有个清静。更何况,丫丫要搬出罗文英的屋子,往后就只能挨着她和罗文田,那可就太好了……
她立刻有了些莫名的心虚,马上撩起眼皮去看罗文田。只见罗文田脸色十分的难看,眼里的目光沉沉的,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活不下去了我不活了呀,我这老骨头一把,你们个个都巴不得我死。”罗老太闻言一怔,立刻拍打着大腿,呼天抢地的嚎了起来:“老头子你倒是好,两眼一闭落了个清静,留下我这老太婆处处惹人嫌。我是可怜我的英子,全部都是白眼狼,留下她一个该咋办……”
别看罗老太一副虚弱样,哭闹起来却中气十足,比起钱氏的大嗓门毫不逊色。这下就连罗文田都有了些不明白,赶紧拍着罗老太的后背替她顺气,耐着性子哄道:“咋了娘?咱们都没说啥,您又咋了?”
马三丫满面怔怔的看着罗老太,刚才她还以为罗老太不愿意腾屋子,是心疼丫丫没有住处。可是罗文田都松了口,她这又是别扭的哪一出?
“娘,英子在县城,几个月都回不来一次呢。”罗文忠也凑上去跟着劝道:“等她回来的时候住您的屋子不也一样?再说英子都十三四的人了,迟早得出门,咱们又不是富裕人家,哪有给姑娘留屋的道理……”
罗老太“嘎”的止住哭声,抬起头盯着罗文忠看了又看,忽然劈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恶狠狠道:“你不心疼妹子,我还认这个闺女,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良心都给狗吃了?”
许是罗老太年老体弱的缘故,这一巴掌并不十分响亮,罗文忠面露错愕,好半晌抬起头,面上俨然已有了怒气:“娘,金凤也没胡掰扯您,您就是偏心眼子。照理说英子早该说亲了,您就是再压着,就凭咱们家这样,她到哪天也嫁不了县官大老爷。”
金凤是钱氏的闺名,马三丫大吃一惊,都说这年头的男人至愚至孝,是她弄错了,还是罗文忠算得上特例?敢当面这样顶撞自己的老娘,还说得这般不客气,估计要么是他耳根子太软,要么是罗老太平日做事就有欠妥当,才在儿子面前缺了威信。
罗老太死死盯着罗文忠,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她那副即将闭过气去的模样,就连马三丫都有了些不忍心,罗文田更是看不过眼,沉下脸就道:“大哥,咋跟娘这样说话?”
钱氏抱着胳膊,抬高鼻孔轻轻哼了一声,现在这形势,自然不用她亲自上场。
“我……”罗文忠自己也是一愣,无意识地踮起右脚往地上碾了碾,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娘,我错了行不?可是英子那屋……”
“你眼里还有我这死老婆子,你们让我死,死了算了,”罗老太忽然喊了一嗓子,双手撑着椅子把猛地站起来,弯腰就用脑袋对着罗文忠撞了过去。所有人几乎都看傻了眼,罗文田反应稍快,慢一步冲上去将罗老太拦腰死死抱住。
屋子里登时闹作一团,罗老太哭喊着要寻死,罗文忠生怕她又要往自己身上撞,急急避让间绊倒了好几条板凳。哐啷声搀和着凄厉的哭声,传进院子里,顺着敞开的大门远远的传了出去。
钱氏估计也慌了,连忙跟着上手去拉罗老太,却被罗老太一把将她的胳膊打开。只听罗老太尖声尖气的哭叫着:“我是造了什么孽,你这没良心的死老头子,咋就撒手扔下了咱娘俩不管。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种,这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天打雷劈啊……”
马三丫整个人都呆了,好半天才看出些门道。罗老太虽然哭闹得凶,但眼神却一直清清明明。方才在外面被人围观的时候,她就气得仿佛快要晕厥过去,可是罗文田和罗文忠一回来,她又立刻来了精神头。瞅着她这模样,估计再骂上半个时辰也不成问题,反而钱氏顿时变成打了霜的茄子,整个人都蔫巴了,脸色憋得跟猪肝一样难看,有气也只敢忍着不能发出来。
看着这一屋子的乱糟糟,马三丫心里头立刻苦成了黄连水。她原本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可是听钱氏和罗老太说的那些话,像这样的闹腾肯定也不是头一回。照这样下去,这罗家哪里会有自己半分立足之地?
外头忽然传来“扑通”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倒了地,满屋子的人都顾着罗老太,谁也没有去注意。马三丫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估摸着在这儿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便低着头脚步悄悄的走了出去,探头向着左右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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