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了力气,一把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然后替她脱下鞋,放下半边床帐。
"子钧!"她醒悟过来,想起来看他,他却背过身:"悦然,求你...不要过来。"
她的手从床帐里伸出来,抚在他的背上。他的眼泪,忽然开始难以抑制地流出来。
悦然,你若知道我将要做的事,必定会恨我。但尽管如此,我却不得不做。我和子洵因为你,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一步。
他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只是不住地抽动着肩膀。他觉得有种被撕裂的痛楚:他的良心在痛,他的理智在痛,它们都在奋力地告诫自己:不要做。做了,就万劫不复。
齐子洵,他的孪生弟弟,他曾经是...那样的,深深爱着他。
若言颓然地靠在窗前,再过两天,他就要返回杭州。爹交代下的事情,早就全数办妥,他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穆涵衣还在府上痴痴地等他,他原想着,如若汐过得不好,哪怕触怒爹,也要带她回家。他亏欠涵衣的,只有下辈子再还。因他的心早已给了人,并没有多余的来给她。
为了这个打算,他反反复复挣扎了许久。从小到大,他从未替自己争过什么,爹、娘说好,他便去做,他们不喜欢的,就半点都不碰。岑若言向来是最温良的儿子,但这一次,他想为自己,努力一回。
然而,她终究...不要。
他笑起来,那笑容刚挂到嘴边,便凝结了,然后,渐渐生出悲哀。
他想起七年前,娘第一次把他领到若汐面前。她的新衣衫被扯得稀烂,满脸的惊骇。她缩在角落里,警惕又恐惧地看着他。他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轻轻地触动了,忍不住脱下鞋,一点点地爬向她。他决心从此竭力保护她,她的肌肤细腻柔滑,吻上去微微的凉。
那年,他十三岁,她,八岁。
忽然,门被无声地推开,他一惊,才想起刚才并没有上锁。最近,他总是丢三落四,大约是内心深处,总不愿细想的缘故。
"若言,你昨日提及的善本,我给你找到了。"子钧把古书轻轻地搁在桌上:"不过,年代久了,有些地方蚁咬虫噬的,不要见笑。"他用手轻拂了一遍泛黄的书面,转身离开。
若言皱起眉头,忽然,他猛地奔过去,一下抓起书本。翻了几页,就看见一张纸条夹在里面。他紧张得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昙花路14号。
若言捏着纸条,急急地跑到门外,子钧早已经走得没影了。他来不及细想,就冲出门外,打了辆人力车就往地址上奔。他的心里充满了矛盾:既希望瞧见什么,又害怕看见,他不愿她被蒙在鼓里,但又不想见她伤心。
纵然她不要他,却还是...放不下。
而此刻的子洵,正处在难以言状的尴尬中。他照着信上的时间、地址,来到这个僻静的大宅中。宅子里倒是有几个闲散的下人,对他这个外来客,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便各忙各的事。他一个人站在庭院里,搓着手,说不出的怪异。
"子钧!"忽然,一个柔美的声音从里屋响起,接着,一个穿着天青色百褶裙的女子,笑盈盈地走了出来。
她走近子洵,伸出手,亲昵地挽住他的脖颈:"怎么,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子洵一把扯下她的手:"别、别这样。"
女子笑起来:"子钧,你还是那么害羞啊。其实那天,你本不必逃得那么快,我也没想讹你什么。"
子洵吸了一口气,用尽量温柔的口吻,轻声劝她:"明秀,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又何必...定要寻到这里来?"
明秀眨眨眼,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子洵的鼻子:"其实,我也不想的。只是我们的儿子想爹了。"
子洵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不会吧,子钧难得风流一回,居然立刻被人家抓到这样的大把柄。真是背运到家。
他正胡思乱想,冷不防,明秀大笑起来:"齐子钧,看你吓的!我骗你的!"她捂着肚子,笑了良久。然后,忽然停下来,直直地望着他:"子钧,你知道吗,我真的曾经怀了你的孩子。但他被我不小心弄掉了。所以,我一直都不敢来见你。"
她的声音里透出深深的悲哀:"可我又真的很想你,所以,我想尽办法,终于...找到了这里。你,不会怪我吧。"
子洵低下头,他本想好言相劝,再塞些钱给她,帮子钧打发走这个大祸患。没想到,她一下子就把自己错认为子钧。
他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如果以子钧家人的身份来劝,她未必肯认,但如果是子钧本人来说,她便会死心。有些话,子钧说不出口,他,却是驾轻就熟。
虽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论起拒绝女人,他还是很有心得。
他端详了片刻,说:"明秀,我不想伤你,但你该明白,那天我醉了。"
明秀点点头:"是啊,你若是不醉,我又怎能劝得动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心里想:如果我想生个孩子,这个男人便是他爹。可惜,我终究是没留住他,还搭上了自己。"
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眼泪不住地流下来:"子钧,大夫说,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子洵下意识地想推开她,但又觉得这样太过无情。如果真惹恼了她,闹到齐府,怕是要两败俱伤。他只得强忍着,让她靠着自己嘤嘤地哭泣,她幽香的气息,喷到他的鼻翼上。她贴得如此紧,令子洵全身上下都燥热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是圣人,但他可以尽力不碰其他女人。他的身体贴着明秀,心里却想着若汐,他不断地告诫自己:"齐子洵,忍住,这辈子你都不可以负她。"他几乎把自己的嘴唇咬破,身体的反应让他难受得想立刻夺门而逃。
"子钧。"她抬起眼,悲哀地望着他:"我知道你爱她,我这次来,并不指望能进齐府。但我既然为你付出过这么多,你也该有所回报吧。"
看子洵欣喜地往怀里伸手,她冷冷地说:"你以为我在乎钱吗?我若是要钱,便不用跑到这里,来找你齐子钧。"
"那你想要什么?"子洵瞪大了眼睛。
明秀拉住他的手,低低地笑起来:"我想要..."她在他耳边说完,然后直视着他:"你若不肯,我就马上去找她。你别忘了,那只白玉扳指...还在我手里。"
子洵呆呆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说:"我想要你再陪我一次。就一次,从此,一干二净。"
子洵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下床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穿好衣衫。他的头昏沉沉的,脚步踉跄,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
他低下头,心里的疼痛难以形容。他终究是负了她,哪怕她今生永不知情,他也是...负了她。
汐儿,我的错,唯有用余生来慢慢补偿。
他摇了摇头,像当初齐子钧做的一般,失魂落魄地就要往外逃。明秀眼疾手快,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他。她的长发披散着,弥漫开桂花油的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