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依依是和皇帝一起吃的,第一次和皇上这样堂而皇之的用餐,新奇不是没有的,但很快,新奇的感觉就消失了,因为她发现,宫里的规矩真的不是一般多...
四个多月来,她在贤妃殿是老大,一直说了算的。而且柳絮一直陪着她,知道她的脾气,所有,那个丫头已经免去很多套繁琐的程序,所以每顿饭她都吃的很快乐!而如今,到了皇帝跟前,她却眼巴巴的看着一桌子的美食不能自己动筷子,真是急死她了。
想吃什么,她不能自己动手,只能告诉小太监,小太监会把她指定的盘子端过来,然后用银筷子随机夹一块自己先尝尝,确认无毒无异味才会换上一双新筷子,把盘中的菜夹到她的碗里,夹完就端走,生怕被人抢了似的!下次再吃还是这样,哪怕是同一盘菜。
而且整个桌子前围了一堆太监,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怎么吃饭?
毫无食欲的放下筷子,依依撅起嘴巴趴在桌子上,满心的无奈。
向离晔微微一笑:"怎么?这些东西不好吃?"
依依撇撇嘴,眼睛扫了一圈毕恭毕敬的太监:"哪吃得下去啊。"
明白她的意思,向离晔压低了声音:"慢慢习惯就好,这是祖制,历朝历代有不少王室是中毒而死,所以,我们的饮食都要注意。"
"每顿饭都要这样吗?"依依叹了一口气,心里郁闷。
他有些奇怪的点点头:"过去,你在皇后殿的时候,每天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你难道不记得了?"
那个不是我,好不好?如果真是我,也早被闷死了...依依心里念叨着,可是嘴巴上却不说,只是嘀咕了一声:"这几年,我习惯无拘无束的了。"
向离晔笑笑,用目光示意着,远处的一个小太监立刻端起面前的菜盘,经过一道繁琐的试毒程序之后夹了一块酱蹄子放在依依的碗中。
干笑两声,依依埋下头来,笑容里有一丝落寞——今后的日子难道都要这样吗?太无趣了,连她最爱的美食都变得这么无趣了...
看见她的落寞,看着她对自己最爱吃的东西都这样意兴阑珊,他的目光不由得变得黯然起来——一股无力的感觉又重新浮上心头。
午膳很安静,以前在自己的寝宫吃饭的时候,依依总会唧唧喳喳和柳絮聊上很多,而今天,第一次吃得像个闷葫芦。
刚刚吃完饭,太后就来了。
不用向离晔吩咐,依依很乖巧的自个出去了,因为她听见花公公说,太后是从小门来的,只带了两个人。
想必,太后有些私事要和儿子单独交流吧。
这里没有了依依,所以向离晔重新变回到那个无情的男人,温柔的他只会出现在最爱的人面前。
"听说你昨夜在产室厅呆了一夜?"太后没有废话,直奔主题,"德妃身体还好吗?"
"是。她现在很好。"向离晔冷冷的回答。
"那,既然德妃已经这样,你又准备什么时候立依依为皇后?"太后淡淡的问。
"太后的意思,我不明白。"向离晔慢慢的踱到书桌后面坐下,一脸的淡然。
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太后紧走几步:"我的意思你自然知道。德妃现在生了一个女儿,这正是你给依依正名的绝好机会,很快新一年的选秀就要开始了,宫里又要开始新的明争暗斗了,依依的事情不知道会拖到什么后面,只要皇后的人选未定,宫中的阴谋就不会停止,我不想看到依依再受伤害。"
"宫中的阴谋?"向离晔冷笑着,"就好像二十年前,是吗?"
太后的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太后也应该知道吧?二十年前前皇后薨逝之后,太后和如妃、沈妃不也是为了皇后之位明争暗斗的吗?那时候,宫内的阴谋应该也不算小吧?不过...当年的太后是最大的赢家,而如今,有经验丰富的你在保护,依依又能遇到什么危险呢?"
"晔...皇上,你太过分了..."太后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了。
"那太后就不过分吗?"向离晔低喝着,气势丝毫没有减弱,"德妃纵有千般不是,万般恶毒,可她刚刚拼死生下一个新的生命,无论她有多坏,但那个孩子却是她用性命换来的!她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做皇后的希望了,可我们呢?难道就因为她生下的是一个公主,所以非要在这个时候往她的伤口之上撒盐吗?母后你会不会太着急了?!"
"我..."
"难道母后就不能让她尽情的享受几天初为人母的喜悦吗?难道非要让她带着仇恨和绝望去看待她自己费力生下的女儿吗?母后这么做未免太无情了吧?"
太后的脸色煞白,不见一丝血色,她颤抖着双唇:"皇上...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母后!你怎么可能用这样的语气来跟我说话?"
"你果真是..."向离晔猛然起身,狠狠的看着她,忽然间,他的愤怒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淡淡一笑,"是呀,你的确是我的母后呵!"
他喃喃的说着,他看见了太后脸上的那抹绝望到了极致的哀痛之色,有些话,他真的说不出口了...
低下头,他压低了声音:"太后,有些事情,也许你我都明白...所以,你请回吧,我不想隐瞒,依依的确是我最爱的女人,所以我会疼她会宠她,我也会给她一个至高无上的名分。你不必着急。"
"这就好,这样我放心了。"太后苦笑着,转身离开,走到门前的时候,她背对着皇帝,轻声低语,"晔儿,你知道母后过去有多疼你,多爱你吗?"
"我...知道!"他的眸色黯然。
太后不再多说,慢慢的打开门,走了出去,她才刚过四十,可是脚步却已经有些蹒跚了...
向离晔久久的站着。
太后的话不能不让他想到以前,不能不想起曾经那一幕幕刻在脑海之中的景象——想起他被父皇惩罚的时候,太后为他求情的样子;想起太后拉着他的手,耐心的教他抚琴的样子;想到每次自己和江亦城练武热了,太后亲自喂他绿豆汤的样子;想到自己躺在床上睡不着,太后坐在床边给他将故事的样子。
那些场景多温馨呵,小时候,他最爱牵她的手,最爱钻进她的怀里撒娇,而现在呢?呵!他的坚持究竟是因为什么?!
身后的小门里走出一个人。
"你昨夜去了哪里?"向离晔没有转身,因为他已经知道来者何人。
"昨夜呀?昨夜太闷了,所以我到处溜达。"慕枫慢慢的晃到他的面前,"可惜白天太累,所以刚到御花园,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向离晔微微皱眉:"这个谎言太匪夷所思了,你以为朕会相信你吗?"
慕枫笑着:"说实话,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不过,你应该明白,我想瞒你,你就绝对查不出真相。"
"你未免太自信了。"向离晔冷笑,"你来干什么?只为了偷听?"
"皇上的家事,我这个做奴才的哪里敢偷听?就是不小心被一个耳朵听见了,也要从另外一只耳朵里丢出去,奴才不过是来陪陪皇上而已,怕皇上心里太空太孤单。"慕枫嬉笑着,找了一张长椅坐下。
"朕今天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向离晔喃喃低语。
"你是皇上啊,怎么做都不过分。"慕枫耸耸肩,"不过,我和我娘说话,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
"你娘?这还是你在朕的面前第一次提你家人的事。"向离晔微微一笑。
慕枫昂起头:"我的家人,你有兴趣吗?好啊,那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语调变了,"我有个哥哥,死了!我有个长得很英俊的爹,死了!我有个世上最美的娘,疯了!"
向离晔愕然:"你娘她...疯了?"
慕枫冷笑着:"是呀,和如妃一样,疯了!"
春日下午的太阳暖融融的,让人忍不住犯懒,而依依本身就是一个懒散惯了的人,她在偏殿里等了小黑许久,始终不见动静,真不知道太后和小黑究竟说了些什么,这么费功夫!她呵欠连天,实在等不到了,于是跑去跟安公公打了声招呼就回自己的地盘去了。
进贤妃殿的时候,正碰上柳絮发脾气。
"你们仔细想想,还有谁进过我那屋?"柳絮的脸色铁青,"今天一定要给我说出个所以然了,不然让人家看着我们贤妃殿不是笑话吗?!"
小宫女一个个都把头垂到胸口,不敢做声。
依依很少见柳絮这么发火,她好奇的凑过去:"怎么了?什么事把你惹得这么生气?"
柳絮的手不住的发抖:"我的衣柜不知道被谁毁掉了,衣服也被撕成一条条的...我...今年春天才发了例呀,这就没了。我只出去了一会,回来就这样了,八成就是她们中间的人做的!"
看着她怒不可遏的样子,依依连忙安慰她:"你呀,这段时间为了我罚了不少人,而且都是直接罚入后院,她们如果有谁心存报复,真的拦也拦不住,你在这里吼就有用了?"
柳絮撇着嘴,眼泪丝丝的:"那今后怎么弄?秋例还早..."
依依笑着:"你的房间就挨着我的,以后把你的衣服先放我那去好了,等到秋例下来,再去内务府领一个柜子,中衣穿我的就成,外衣嘛,自己去订,有什么大不了事,居然还把你气哭了,我可是从来没见过你掉眼泪呀。"
听她这样说,柳絮慌忙抹了一把眼泪,笑着点头。
一觉睡到天黑,依依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柳絮正在内间收拾衣柜,听见里面的动静,她笑着走出来:"你呀!真是越睡越离谱了,这都快要吃饭了,才起来。"
依依美滋滋的回忆梦中的景象,全然没有听见柳絮的话。
见她出神,柳絮走过来,手掌在她的面前轻轻晃动一下:"发什么呆呢?说说看,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吩咐膳房。"
晚饭?依依开始流口水了,正要点菜,就听见外面的声音:"娘娘,奴才是安亭,皇上吩咐奴才来请娘娘去紫宸殿用晚膳。"
"啊?去那里?"依依苦着脸,"不去不去!"死小黑,不能开怀大吃,她去那干吗?
柳絮正给依依叠被,一听这话,她直起身,疑惑的看着依依:"娘娘,皇上请你,你怎么...这样?"
依依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我真不想去,很烦,吃不好。晚上我要在这里吃。"
安公公听见,隔着帘子小声劝着:"娘娘,皇上说了,晚上这顿一定让你高兴,你难道就不想去看看?"
第一次听见安公公这样的语气,柳絮的眉头微微拧着,片刻之后,她笑着走到依依身边:"看看,皇上现在一会都离不开你,你还是过去吧,现在可是大好机会哦?"
依依白了她一眼:"鬼丫头,废话真多。"
"哪呀?我只是觉得好奇,皇上怎么突然就开始对你这么热情了?"她笑吟吟的,"你也真大胆,能跟皇上撒娇怄气...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呀?"
"呸!哪有!"依依脸一红,几步跑出门。
柳絮笑着跟了出去,见花公公正和依依说笑着离开,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盈盈笑着...
紫宸殿里燃起灯烛,显得安静多了,一路走过去,人也比中午少了许多。
不会都涌到寝宫里盯着我吃饭吧...依依心里七上八下,那样她会很死小黑的,什么破规矩!
犹豫着走进寝宫,外间一个人都没,小黑也不在,饭桌也没摆...咦,好奇怪呀!她疑惑着,刚想转身出去,眼睛就被蒙住了,有些微凉的手蒙在她的脸上,身后的气息是如此熟悉,她撅起嘴:"你玩什么花样?"
向离晔笑着:"先不告诉你,你只要跟着我走就对了。"说着,他引着她慢慢走进里间。
缓缓放开手,依依等到了眼睛:餐桌就摆在龙榻边上,慢慢一桌的佳肴,可是却不见一个侍餐的太监。
依依愣了一下,回过头,疑惑的望着站在身后的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喜欢这样的感觉吗?"他俯下身,在她的唇畔轻啄:"你中午的样子让我好心疼,所以...从今天开始,以后吃饭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让别人再来打扰了,而你也不用顾及,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都可以随意。"
"啊?这怎么行?"她惊讶了,"那是祖制,你这样废除会被人指责的。"
"没关系,其实用银针和用宫人试毒没什么区别,如果真的有毒,那只能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虽然是个下人,但好歹也是爹娘生出来的。我早就想废除了,今天正式下定决心!"他笑着,一脸的轻松。
"可是,万一真的有问题,那该怎么办?柳絮说,有些毒银针是试不出的。"
"怎么会?"向离晔笑着,"只要是致命的剧毒,银针一探便出,试不出的那些是慢性毒药,这样的毒即便用人来试也是一样的。"
他抱着她坐在圆凳上:"好了,你呀,别多想了,放心,我是堂堂的皇帝,是天命。再说,我也想和你像平常人家的夫妻一样,你见过谁家的小夫妻,吃饭的时候跟前一堆人碍手碍脚的,让我连亲亲你都不能。"
她甜甜的笑着,偎在他的怀里,心里隐隐有些酸疼——她是不是很任性?如果不是她中午表现出的不满,也许他就不会这样贸然的取消祖制,她只是一个女人,无关紧要,而他可是帝王,天命?呵,那是笑话!...他宠她,疼她,而她却一点点委屈都不能忍受。
轻抚她的面颊,看着她眼中的担忧,他知道,这些担忧是因为他,所以他很开心:"放心吧,如果实在是我运气不好的话,我还有千年保心丹啊,你忘记了?那药可以解天下奇毒的。"
把她拥得更紧:"你不要多心,和我在一起,我已经不能给你最完美的爱情和呵护了,所以,就让我为你做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吧。今生...我们是无法像百姓那样的恩爱,如果连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幸福我都不能给你,那我还能有什么乐趣?"
"..."她定定的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眼里满是寂寞,浓浓的寂寞。
"不说这些,快来吃饭。吃完饭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
他坏坏的笑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餐桌放在床边?"
她傻傻的摇头。
"因为吃饱了晚饭,我就要吃你。"他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色鬼!"依依怕痒,缩起脖子,面颊羞得通红。
"依依..."他低语。
"嗯?"她怔怔的看着他。
"晚上,留在这里吧?我想就这么一直爱你。"
她的脸重新埋进他的怀里,羞臊不已,浓情蜜意原来也是这么肉麻...不过,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很喜欢倚在他的怀中,很喜欢听他说这些色兮兮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