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五天过去了,向离晔始终没有再踏进过上书房一步,就连下朝之后会见大臣也都改在了别处,朝臣们都很惊讶,他们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在寝宫内或者御花园召见自己询问政事,只是,这是皇帝的意思,谁也不好过问。
皇帝的心意,谁敢妄加揣测?
上书房如今成了沈依依一个人的天下,每日陪伴她的就是那个定时送饭来的安公公还有那个吃饱就睡的小白。
她过去也是吃饱就睡的,在冷宫、在掖庭宫、在柴房、在囚室,没有一个地方有如今这样的条件,可是她现在却偏偏不习惯了!
身体上的痛渐渐的消失之后,她可以下了床来回走动。
只是,这样的生活很无聊,没有人和她说话,她只能自己跑去御案上翻书解闷,再不然就是跟小白大眼瞪小眼,一人一猪一起哼哼。
到了第五天,她终于受不了了:向离晔这分明是在对她实行冷战政策!可是明明错的人是他,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就因为他是皇帝吗?皇帝了不起啊?为所欲为!
虽然她习惯了米虫的生活,可是她不习惯他!所以当安公公送完饭想要离开的时候,依依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揪住他:"带我出去!"
安公公一愣:"出去?去哪?"
"我是做丫头的,肯定是去伺候人了。总在这上书房里呆着干吗?"
"伺候人?..."安公公犹豫着,不知道沈依依这是犯了哪门子神经,"皇上吩咐了,你只管在这里休息,其余的事情不用做。"
这么好?依依冷笑着:"不用了,你去告诉皇上,我只是一个奴婢,我不想在这里白吃白喝,更不想去霸占这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安公公犯了难:"你这是何苦呢?能蒙受皇上的宠幸是多少人渴望不可求的,当年皇上把你打入冷宫的时候,你不也是很不甘心的吗?可是现在呢?得了宠幸之后,你应该老老实实的呆着,皇上一定会封你一个嫔妃的!放着主子不做,干吗非要做丫鬟?"
"我不稀罕。"这四个字,依依说的很清晰。
门开了,向离晔走了进来,他已经来了一会,其实每天他都会在外面站一会,想看看她恢复的好不好,想知道她的身体还疼不疼。只是今天,他来的很巧,巧的把她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见了。
那四个字深深的刺痛了他...她从来都没有稀罕过他,不管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给予的感情。他冷笑:"好!朕准你回紫宸殿。"
安公公连忙走过来:"皇上...要不要去回一下太后?"
向离晔明白他的意思,太后一向很宠依依,如果自己提出册她为妃,太后一定同意,并且会千方百计的说服她,可是,他不想。
既然,她这么厌恶他,那么就让她继续厌恶下去吧!
"不用了,等下把她带回紫宸殿吧。"他说完之后转身离开,好象一阵风,不留半点痕迹的消失了。
安公公叹了一口气,看了依依一眼:"你会后悔的。"
后悔?因为拒绝他的名分吗?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所有的赏赐都是重于泰山的,可是这些赏赐能代表什么?若说名分,还有什么比安乐皇后的这个皇后之名更重的呢?可是最后的下场又如何?
用一个嫔妃之名就可以来收买她的初夜吗?简直是开玩笑!她还没有廉价到这种程度,眼睛里蒙上一层氤氲之气,她转身进屋了。
的确,她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因为她是沈依依!她不要他那些所谓的赏赐,那些东西只能让她觉得恶心!
回到紫宸殿,身边的人都以为沈依依是被从囚室里放出来的,所以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的问候着。包括柳絮,见依依脸色不好,她自告奋勇的替她当差。
"这盆花我送到前面去好了。"依依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在这里的时候都是柳絮替她当值了,现在回来了她不想继续麻烦人家。
"没什么的!反正我要去前面伺候,顺路替你带过去,你好好在这里呆着。"柳絮很麻利的从粗使丫头手中接过花盆,兴冲冲的往前面去了。
...
昌明的死成就了一个女人,那就是德妃。
如今,她一跃成为整个后宫女人的主宰,她可以以一个贵妃德身份代替整个后宫的女人来给皇帝请安。
虽然大腹便便的她行动不便,但每天一次的问安,她一定要坚持,因为她已经期待了整整两年了!
只是一切并没有因为她经受过磨难而改变,自从她的身体恢复以后,皇帝对待她的态度又回到了从前。
无论她怎么努力,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今天也是一样,她的软语娇笑一点也没有打动皇帝,甚至他连话都没跟自己说,就去御花园召见大臣去了。丢下她一个人在寝宫里等了半天,眼见皇帝不会回来,她只得悻悻离开。
走到宫门前时,一扭头,正好看见柳絮捧着个小花盆沿着墙根匆匆而来,一见那丫头,德妃心头升出一股无名的怒火。她转过头,向着心腹小太监耳语了几句,小太监立即会意,快步跑过去,绕到柳絮的身后,而她自己也上了小路疾步向着柳絮走去。
"站住!"她冷不丁的一声喊。
正低头赶路的柳絮吓了一跳,刚一抬头,脚步还没站稳,整个人就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推到。"砰..."手中的花盆也砸在地上,碎开,湿润的泥土溅了出来,崩在德妃的裙摆和绣鞋之上。
"找死啊!"德妃大喝。
柳絮爬起来,回头一看,小太监正在身后掩嘴偷笑——刚才就是他从后推了自己。
知道这是德妃找茬,可是她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咬着唇重新跪倒在地:"奴婢该死,惊了娘娘圣驾..."
"该死?本宫的衣裙被你糟蹋成这样,一句该死就可以了吗?"
柳絮抬起头,她知道德妃没那么容易饶了自己:"娘娘要如何处罚奴婢?"
"跪过去!"德妃手指着一旁的花盆残片。
"..."柳絮愣住了。
"怎么?没听见吗?"德妃冷笑着,"要么跪过去,要么把本宫鞋上的泥土舔干净,随你选择。"
柳絮怔怔的望着德妃,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慢慢的双膝跪地而行,挪向那堆碎片。奴才在主人的眼里就像是一只狗...
"慢着!"平地炸响一个声音。
柳絮猛然回头,沈依依正站在她的身后抿嘴而笑。
又是沈依依,真是冤家路窄!德妃冷笑着:"怎么?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你又想来管闲事?"
"我可没功夫管闲事。"依依走过来,一把拉起柳絮:"起来!这么冷的天,跪久了会着凉。"
"放肆!"德妃大喝。
没有理会她,依依自顾自的扶起柳絮。
被无视的德妃是愤怒的:"沈依依,本宫处置宫女轮不到你来管!好好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吧!你现在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宫女,本宫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
依依笑了,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随时?你现在恐怕还没这个能力,等当上皇后再说吧!"
"你..."德妃气结,"你找死!"
看着德妃气急败坏的样子,依依乐呵呵的:"不是找死,是等死...连昌明皇后都死了,捏死我这么一个小宫女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德妃瞬间变了脸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回答,依依牵着柳絮的手,转过身,大摇大摆的离开,只留德妃一个人站在原地,拳头紧紧攥起...
小太监立即附身过来:"娘娘?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能知道什么?连本宫都不知道的事,她又如何得知?!"德妃恨恨的说完,转身离去。
小太监连连应声,不再多嘴。
小路上其实还有一个人,他就是慕枫...刚才的一切他全部看在眼里,此时的他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
因为依依的解围,柳絮逃过一劫,所以她把依依一天的事情都揽了下来。
这样一来,依依更加无事可做了。
穿着厚厚的棉袍,她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冬天的阳光是很珍贵的,她可不想浪费。
小院里的宫女们都去忙活了,听说过些天皇上要出宫祭天,所以宫里这些天都比较忙,没有同伴们问东问西的叽叽喳喳,依依很惬意的背靠着廊柱休息。
"怎么坐在这里?不怕冻着?"意外的,身边响起一个声音。
依依吓了一跳,睁开眼,身边的台阶上多了一个慕枫,他一脸戏谑的笑:"小心冻病了,有人会心疼..."他意有所指。
知道他是和小黑一路的人,依依懒得理他,白了他一眼,重新闭上眼睛,不去看他那张欠扁的脸:"别人都在忙活,你怎么这么闲?小心皇帝见你偷懒把你抓去让你变称真太监!"
"...不必这么咒我吧,我可是几代单传呐。"慕枫一本正经的回答。
依依笑了,嘴角微微勾起,不再说话。
"我想问你,你知道是谁杀了昌明皇后,对吗?"他没有拐弯抹角。
依依睁开眼:"我没有证据。"
慕枫笑了:"说说看。"
依依歪着头:"好歹你也算是个武功高手,你真的相信那什么巫蛊之术吗?凭着几根头发和一点血迹就可以把你讨厌的人置于死地?"
他认真的摇头:"我是不相信。"不仅仅是他,就连向离晔也一样不信。
"这就对了..."依依搓着手,"明明是一些装样子的东西,但是德妃却真的痛得死去活来,你说这是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德妃中了毒?"他顿了一下,"她被巫术控制只是一个幌子,实际是有人下毒?!或者...或者根本就是她在装病?"
"德妃是不可能中毒的。"依依摇了摇脑袋。
慕枫的眼睛弯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下毒的风险太大。"她打了个呵欠,"稍不留神,就会要了德妃的命。"
"那不是正好?"慕枫笑着,"昌明皇后对德妃早已恨之入骨了,她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除掉德妃,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嫁祸给你。"
依依摇头:"不可能。你不要忘了,最先提出有人在施法术的不就是德妃殿的那个小太监吗?昌明再有本事,不可能连德妃最信任的人都收买了吧?"
"只因为这些?"他淡淡的问。
"还有时间,下毒是不可能控制时间的,德妃是个孕妇,谁也不能保证在刚发现纸人的时候,她体内的毒就没了。再加上..."她叹了一口气,"那个东西从我的枕头下转移到小黑的手里之后,她中的巫术就解掉了。小黑的手是什么?神手啊,只要碰一碰,纸人的诅咒就没用了?"
慕枫不再说话。
依依接着说:"和昌明联合起来的人应该就是德妃自己,肚子痛可以不用毒,不用蛊,装装样子就成的。在床上打滚滚了那么久,她肯定会满头大汗,而且她还是孕妇,这么来回的折腾,脸色必然苍白!所以,两者结合起来,在别人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将死的人了。"
慕枫淡淡一笑:"那你说在昌明和德妃中谁是主谋?"
"应该是昌明。"
"怎么会!"慕枫惊讶了,"她自己把自己害死了?"
"这个结果是她意料之外的。"依依的下巴垫在膝盖上,"就因为她是主谋,所以她认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根本没有想到德妃会算计她。我想她在知道那纸人里有头发和鲜血的时候,一定会非常惊讶。"
"为什么?"说真的,慕枫有些被震撼了,向离晔的确告诉过他,当昌明看到纸人腹中的头发时,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很简单,她们一开始的目标是我,所以纸人只是装样子而已,她们和我不一样,她们是笃信宫中的忌讳的,没道理因为要陷害我,真的搞个一模一样的巫术去害自己人。可是搜出来的纸人里却有碎发和鲜血,你说,这是谁放进去的?
"德妃。"慕枫回答。
"正确!为了联合德妃,昌明一定会向她示好,她不可能真的把德妃的东西放进纸人腹中的。而德妃不同,为了彻底扳倒昌明,她只能这样。"
见慕枫露出疑惑之色,依依笑着:"昌明不是傻子,一旦她知道德妃的目的,她肯定会大喊冤枉,而德妃自然也不能承认...如果换做是你是小黑,你会相信谁?不要忘记,那纸人的肚子里真的有德妃的碎发和鲜血呀!"
"当然是相信德妃。"慕枫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和向离晔都曾想到过和昌明联手的人就是德妃,他们之所以否定这个念头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德妃和昌明这两个一直针锋相对的女人会联合起来对付一个被降为小宫女的沈依依。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德妃就是为了要除昌明才答应和她联手的!到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那昌明如此执着的要害依依到底是因为什么?
其实,依依也在想这些,她不觉得自己和昌明皇后有仇啊?甚至她还为那个女人开脱过,到底也算是有恩于她的吧,怎么她这么恨自己?非要把自己置于死地不可?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他?"他问。
依依笑了:"我说过,我没有证据...这些不过是我自己心里想的,虽然听起来似乎很合逻辑,但到底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昌明死了,萍儿死了,真正的知情人只剩下德妃一个人,她有可能自己把自己给供出来吗?说出来不过浪费口水而已,而且..."她停住了。
"而且什么?"他追问。
"而且杀死昌明的人是谁?德妃身边有这样的人吗?"这句话她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她想不明白...不过,她一向都是这样——从来不强求自己,既然想不出头绪,索性继续闭目养神好了。
她的脑袋重新靠在廊柱上,吸吸鼻子,美美的睡着,很快,响起微微的鼾声...
慕枫站起身,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摇头苦笑,转身进屋拿了一床被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然后离开。
一出门,就看见柳絮忙碌的背影,有些人真是天生的宫女命,而有些人则不是...
太后殿里,花公公正一五一十汇报着近些天的事。
靠在软榻上的太后轻轻的咳嗽着,等花公公说完,她才慢慢点头:"花富,你有没有发现,这宫里似乎有一股力量专门跟依依过不去?"
"娘娘只指德妃和昌明吗?"
太后点点头。
花公公笑着宽慰:"娘娘放心,昌明皇后已经没了,德妃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贵妃,她再猖狂,也不敢向紫宸殿伸手的。"
"话虽如此,但是谁能知道她们的手段呢...本宫只是不希望依依再走本宫的老路啊!再说,宫廷内的女人心机深重,真怕这个傻依依对付不了!本宫不想二十年前的事再在她的身上重演一遍啊!"
"那娘娘的意思是..."花公公探着太后的口气。
"让他出去吧,去保护依依。"
"娘娘!"花公公大惊失色,"怎么可以,万一他存心不良,那沈依依..."
太后叹了一口气:"放心,这么多年了,本宫相信他是一个知道轻重的人!而且...他也和本宫一样,不希望依依有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