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着余香穿过了一个穿堂,来到了后院。余香和众姐妹果然都在,柯云舒也在,坐在一个石头上的,摆着姿势,余香似乎正在给她画画似的。柯云舒最近似乎也瘦了不少,越发地楚楚可怜,眉间有着化不开的愁意,脸上不见笑容。
“云舒妹妹,你这样苦着一张脸,画出来会很难看的。”
流香正说道。
柯云舒就挤出了一个笑容,但却十分勉强。
就在这时,柯云舒看到了闯进来的余香,顿时,脸变得煞白,眼中也露出了畏惧之色,低下了头,似乎不敢直视余香。余香却看都没有看柯云舒一眼,只是径自走到了流香的面前,看着他。
“流香哥哥,我只问你一句话。”
流香微微皱皱眉,随即脸上又露出了平时一样的笑容。
“连云,还不快拿凳子过来请余香妹妹坐?”
连云应了一声,就去吩咐小丫头们再去搬些凳子过来。
余香却直直地盯着流香道。
“不用了。我只想问流香哥哥,小时候曾经对余香说过的话,哥哥还记不记得?”
问这句话时,余香的语气带着三分悲愤、三分凄凉、三分痛心,她似乎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我们的到来,只是盯着流香,仿佛这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似的。伴夏向来聪明,很快就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同寻常,忙上前去拉余香,笑道。
“是不是流香弟弟又做错什么事惹妹妹伤心了,走,到里头去跟姐姐好好说说,若真是他错了,姐姐让他给你赔罪。看你一双眼睛红得,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真正是让人心疼死了。”
说着,就要将余香往屋子里拉。
余香却用伴夏的胳膊上抽出了手。
“这是我和流香哥哥之间的事,还请诸位姐姐妹妹回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伴夏也不好再硬拦着,只得招呼我们道。
“好了,既然余香妹妹和流香弟弟有话要说,我们就改天再来玩儿吧。”
说着,拖了遇春,招呼了知秋,云舒,又叫了守冬和我,一起出去。守冬边往外头走,边有些疑惑地在我耳边道。
“荣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余香妹妹似乎特别奇怪啊?”
我故作不知。
“哪里,他们两个向来都是这样一会儿好一会儿吵的,哪里奇怪了?”
“是吗?”
守冬摇了摇头,也没有再说了。
我们刚离开绮兰院,后脚柯有容就匆匆忙忙地进去了,又走了一段路,看到二舅母孙夫人也往这个方向而来,瞧见伴夏,扫过她的眼中带了凌厉之色。伴夏的脸色略变了变,微微地张口,唤了一声“太太”,孙夫人理都没有理她,拂袖而去。知秋的嘴角就微扯了扯,冷哼了一声。遇春有些担忧地瞧了伴夏一眼,守冬则心直口快地小声咕哝了一句。
“又在莫名其妙地耍什么威风?”
伴夏略略提高了一下嗓音,喝道。
“守冬。”
守冬撇了撇嘴,就没有再说了。
在这个时代,晚辈是不能随议议论长辈的,长辈即使做错了,小辈也不能说,要不然,就是不孝了。
流香有些狼狈。
他没有想到花向荣会来,还是在这个时候。想到刚才的一幕她全看到了,全听到了,流香心里就一阵不适,于是冷下了脸。
“现在人都被你赶走了,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
余香的泪就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流香哥哥,我一直记着哥哥对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敢忘记。现在,余香想再问一句,过去对余香所说的话,哥哥可还记得?”
柯有容匆匆地跑到绮兰院前时,余香正好走出来,失魂落魄地,一见柯有容,就软在了她的怀里。柯有容叫了路过的小丫头帮忙扶着她,好不容易才将柯有容扶回了家。柯余香昏睡了小半个时辰才悠悠地醒转,见柯夫人和柯有容正担心地看着她,柯余香却又闭上了眼,只是疲倦地道。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香儿。”
“妹妹。”
柯夫人、柯有容呼道,柯余香却再不开口,只有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滴落。从那一日起,接边几天,柯余香都不曾见人,转眼就到了皇后娘娘宣召柯夫人和她入宫的日子,一大早,柯夫人打扮妥当,和柯有容来到柯余香的房门外,惴惴不安地呼唤道。
“香儿,好了没?该走了。”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柯夫人、柯有容掩住了嘴。
只见里头走出一个清秀绝伦的小尼姑,不是柯余香又是谁?柯余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
“贫尼绝尘。”
柯余香出家了,法号绝尘,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整个园子都为这件事沸腾了,大多叹息不已,这样的容貌,这样的人品,竟然出家了。不过,也有人说,出家也好,总比成亲当天,那小侯爷又带个**名妓回来拜堂得好。
柯夫人哭得死去活来,但是,柯余香主意已定,硬是不肯回头。无奈,柯夫人只得专门为她在城郊盖了一座梅花庵,供她居住,不时前往探望,也拜托我们姐妹常去瞧瞧,也劝劝她,希望有一天她能挽回心意。
又过了几天,锦瑟问斩了。
在柯余香的这个消息之后,锦瑟的事反而没有引起多少关注。只小红却是为她大哭了一回。锦瑟的身后事是柯家为她操办得,算不上多么风光,只用了一具棺材,葬在了城外的墓地里。小绿陪着小红特别去祭拜了一回,回来说她们在那里碰到了柯云舒、平莲、疏影、明珠、翡翠几个,到底,还是有人记挂着这个苦命的丫头的。小红说得颇感安慰,她就是这样,凡事总是往好的方面想,我羡慕小红的这一点。
再过了个把月,柯有容却是喜事临门了。
孙夫人为她和流香订了亲,待过两年,流香再大些,就可以成亲。这个消息也同样让园子里的人都震惊不已,没有一个人猜到,和流香订亲的竟然会是柯有容。不过,震惊之后,丫头们倒也都挺高兴的,柯有容待人向来和气,以后应该也会是一个好主子。姐妹们心中却都有些看法,守冬便说,看着柯有容倒是挺爱护妹妹的,没有想到却是倒打一枪,伴夏却似乎有些心事,心不在焉的。我也没有作声,不是当事人,难解当时事。对别人的事,只要不影响到我,我向来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尽管守冬心中有所腹诽,但在一个园子里,而且,等和流香成亲了,更是这府里的三奶奶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伴夏还是叫了遇春、知秋几个,一起去给柯有容道了喜,又去流香那里,我借词没有去,怎么都不觉得他会想看到我去道喜的样子。
与此同时,柯夫人也在顺国公府不远处另外置办了一所宅院,择吉日即将搬出去,这几日,正在收拾东西。
这天晚上,我倚着窗户,吹着凉凉的秋风,手里则剥着甜甜酸酸的桔子,这也是我十分喜欢的水果之一。却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柯有容。虽然都在一个园子里,我们的交情却并不怎么深,她跟守冬、伴夏两个还好一些,我实在没有料到她会来寻我,有些意外。
“荣妹妹,能陪我到园子里头走走吗?”
反正也没有睡觉,我便笑着应了。
园子里的夜色正好,皎洁的月儿当空,洒下一片余辉,我们两人并未提灯,却也不至于看不清路。我跟着柯有容,一路走到了鸣翠亭中,两人倚亭而坐。鸣翠亭在园上地势较高之处,坐在亭中,可将这个园子的景中俱收于眼底。
我撑着下巴,着迷地看着远处的点点灯火。
灯火、星星、月亮、流水、雨、雪花、篝火……
这些东西,总是让人百看而不厌的。在逐水居,闲来无事时,我也爱倚着窗户,看着下头的溪水缓缓地流走。
“荣妹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只管自己幸福不顾妹妹死活的卑鄙小人?”
我微微有些讶异。
柯有荣向来都十分沉着,面面俱到,以她的年龄竟然能这样老成,我心中是极为佩服的。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回过头,月光下,她的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见过的疲惫之色。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她的脸上见到。
想想,倒也可以理解。
这一段时间的种种变故,就是再坚强的人,只怕都有些受不了,锦瑟的事、柯余香的事,还有病倒的柯夫人,不争气帮不上忙只会添乱的哥哥,听小绿说,柯刚在锦画楼为了争一个红牌姑娘跟人打起来了,结果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听说对方是奉召进京的小王爷。柯刚被打得腿都断了,不过,幸好还留了一条命。这个公道,就算是顺国公府,估计也找不回来了。而这一切,让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姑娘来面对,能撑下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只是,我向来都不太会安慰人,来找我,是不是有点找错人了?
我将手伸出亭外,这里,握住了拳。
这么高的地方,竟然飞来了一只萤火虫,将它抓到了眼前,细细地打量着。
“你看,是不是很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