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琢磨着沈长渊之事,又因季荛裕即将去京,落凡渝心事重重,回家的路上,完全没有来时的安定和期盼的喜色,一言不发。蓝璃与红竹面带不安,但都知自己身份,不敢多言。
杨少飞见落凡渝完全没有往日的平和与微笑,心里也甚是惴惴不安。此前,在季府季若谦与他相谈已知季荛裕欲去大京之事,今日又非常奇怪的没有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沈公子,有种发生大事的念头,他很好奇那位沈公子怎么了。如此想着,原本比较单纯的脑海里一片混乱,焦头烂额。
马车依速回到医馆。
落凡渝努力收拾好心情,温和的对着大哥一笑。兄妹对视一眼,各怀心事,携手进入府内。还未到后院,管家就迎上来,先将二人引到鲜少来人的角落里,方低声说道,“公子,小姐,老爷出事了?”
落凡渝与杨少飞闻言,对眼,心一惊,一脸忧色,爹爹也出大事了?遂张口急切的问道,“怎么回事?我们走时爹爹不是还好好的么?爹爹现在在哪里?”一面欲往杨振的寝房走去。
管家忙上前拦住,神色颇为紧张,声音愈发低下,“不是,老爷并未受伤什么!”见落凡渝二人微微吐气安心些但仍是疑惑,就继续说道,“你们走后,老爷收到一封未署名的来信,回书房看后,勃然大怒,之后我在外面远远都能听见东西被摔被撞的声音。然后老爷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外人请诊都推辞了。老爷自来极爱惜书房里的陈设,也慎重对待每一位病人,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也从未发过如此大火!”
是的,这几年里,杨爹爹几乎都没发过脾气,偶尔也就是带点怒气的教育他们二位些微的离经叛道。今日如此,必是十分严重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呢?落凡渝示意管家稍稍安心,先去外面打听一下到底什么情况,而后与杨少飞先去书房隔壁的休息室,交谈等候。
杨振一直待他们俩如亲生子女,十分疼爱,而对落凡渝的关爱和欢喜更是如掌上明珠。也从未听说他与家族哪里有联系更不用说芥蒂。让他勃然大怒的事情会是什么?落凡渝忽然想到杨振说与沈家有仇,可是如今沈家也算出大事了,他不该高兴么?难道,难道爹爹喜欢怡长公主?可是爹爹是平城人,怎么与公主相识?
想到这里,落凡渝望了一眼对面脸色带点苍白的杨少飞,轻轻问道,“大哥,你知道爹爹其他的家人么?”
杨少飞摇摇头,“我和小渝你一样,也没听说过爹爹的杨家家人!”认真思索了一下,便微微偏过头了,悄声开口道,“不过我无意之间听说,爹爹原本是大京人!”
“大京人!”落凡渝诧异了,她从未听爹爹提到。听红竹说,她是在平城出生的,而她爹爹管家是杨振的世仆,从小服侍的。所以红竹出生之时,杨振已到平城。如果他是大京人,那么他离开大京便是在红竹出生前,也就是十几年前。
这么说来,与公主像是很有可能。十几年前他就喜欢上怡长公主了么?那个时候发生什么逼得他离京了么?从季荛裕那得知,怡长公主慕容怡今年二十一岁,爹爹却是三十六了,禁忌之爱?落凡渝觉得有点狗血。想的太多,脑子不堪重用,落凡渝索性丢开不管。长辈们的感情,晚辈们无权干涉,就这样吧!深深呼吸,现在重要的是想个办法让爹爹振作起来!
落凡渝与杨少飞又聊了一会,朽木大哥没有法子,静默静默还是静默着听落凡渝一个人侃侃而谈。
“大哥,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又要搬家了!”若我是杨振,肯定会回去问怡长公主的,落凡渝心里想着。但是问了又如何,问了是让自己放心,明知道会更伤心,也会一如既往的前去。喜欢着一个人的心总是时常会失去镇定。她有一种感觉,他们在宛城呆不久了,继而又有另外一种可能,杨振会不会一个人前去?
“小渝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杨少飞对落凡渝的话感到很纳闷,爹爹出事就要离开宛城,难道小渝从季家知道了什么?
落凡渝不知道他所想,又不敢将自己心中猜想托盘而出。只是那种翩翩欲去的感觉非常强烈,须臾,她的情绪有点低落,好似真到了离别之际,很微妙,也很奇妙。“就是随便想想,大哥不用担心!”
“你不要大哥担心什么?”杨振的声音从门上响起,低沉浑厚,带着喑哑。杨少飞闻言吓得都快从椅子上掉下去。落凡渝见状微微摇头,下座,向杨振奔去,“爹爹,你出来了?管家还说你正躲着哭鼻子呢?”
杨振在书房听到落凡渝对杨少飞说会不会搬家时,心思有动,但又怕二人有想法。随即想出来与二人商量,血丝布满眼睛,他原先犹豫过,但一想到落凡渝那机灵劲,遂就打消了那份犹豫,或许,她说的那句话就是讲给他听的!而如今见落凡渝耍宝式的扑过来撒娇,他心中的痛楚和脑海里的混乱,明显有丝丝缓和,渐渐异动,趋于平常。
“落儿希望爹爹哭鼻子么?”杨振拉起落凡渝的手,十一岁女孩的小手握着大手,两人一蹦一蹦走向休息室的主位。宽大的椅子上,硬是被落凡渝挤着坐了两个人。
“嗯,我是这样希望的!”待二人坐好后,落凡渝侧身看向杨振,眼光眨巴眨巴,恳切真挚。
“落儿怎么希望这样呢?”杨振面对愠色,只是三分夸张成十分。他确实不理解为什么落凡渝希望他这个大男人哭。
“顾婆婆说了,哭出来后心情才会好!”落凡渝义正言辞,“眼泪代表那些伤心,哭出来了,代表伤心不见了。把伤心哭出来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我希望爹爹以后一直是开心的,所以就希望你把伤心哭出来!”
“落儿!”杨振望着那双闪闪的眼睛,心一动,顺手把落凡渝抱在怀里,眼中泛泪。或许他就在哭吧,落凡渝依偎在宽厚的怀抱中,紧紧回抱,就让他安定的把伤心哭出来。
下首不远处,杨少飞见落凡渝二人亲密的互动,心中几多羡慕,几多欣慰,唯一没有的是嫉妒。作为男子汉怎么能够随便撒娇呢,要坚强和意定!
平平淡淡过了三四天。落凡渝没有去找季荛裕,季荛裕也没来找她,两家都处于不太平静中,各自烦恼不已。
十月二十七日刚到申时,连夜赶路的沈长渊终于返回到大京。马不停蹄的跑向宫门,驻足片刻,便立即骑回沈府。
“大公子你回来了!”徐管家见沈长渊风尘仆仆走进大门,甚是惊讶,忙请安并跑向主院通报去了,大公子不是去宛城了!继而拍了拍脑门,坏了,大公子可能已经知道了!
沈长渊无视沈府仆从们战战兢兢的问候,一路走向绛雪阁:沈进程这个时辰通常在书房。不多久就到了门口,远远看见朱玉在外门侯着,见他走来,脸色诧异,只略顿了顿就上前来轻声问道,“大公子急着找老爷么?夫人正在里面!”
沈长渊微微点头,摆摆手,径直向前,只是脚步减速了,“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进去就可!”
朱玉有点为难,但是主子的吩咐她又不能不遵从,尽管大公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但如今沈长渊的脸色分明不好看,肯定是得了消息连夜赶回来的。叹了一口气,朱玉欠身往边上站定。
沈长渊快步走向书房门前,伸手欲推门进入,但立即吐了一口气,放下了手,往右侧移了几步就到了绛雪阁的前窗边上,借着缝隙向里面望去。
沈进程正坐在书桌前写字,低头垂眼看不到表情,但好似轻言细语说着什么;柳飘然正站在旁边帮他研磨,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那镇定且自然的研磨动作表明她心情并不太差,不一会儿,沈进程抬头深情地望了她一眼,带着温柔和倾心的笑容。
“渊儿!”柳飘然觉着好似有人在看着她们,抬头往窗前一瞧,便见到沈长渊一脸忧色和疲倦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心中激动不已,遂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呼叫着跑向窗前。
沈长渊的脚似有千斤重,挪不动,看向他的母亲,纤纤身子,着一件墨绿色倡衣,上面有金色的凤喜牡丹纹饰,姿态曼妙,如果不是近些天来的惆怅和悲伤,必定还是年轻如二十岁的婀娜多姿。心里泛疼着,紧紧握住柳飘然伸出的那双枯瘦如柴的手,隔着窗子,他突然有点想落泪。双眼相望,已不需要太多言语。
沈进程望着他们母子的真情显露,也想走上去握握多日未见的儿子的手,看看他是不是瘦了,问问他是不是受委屈了。一想到儿子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胆怯不安,不敢走上去,他怕回应他的只有责问和陌生。如此恍惚中,沈长渊已走进书房,被柳飘然拉着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继而坐在书桌不远处的茶几边。
“父亲近来可好?”沈长渊接过柳飘然递过来的茶,里面按他的喜好加了**,一口喝下去,望着有点怔住的沈进程说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尊敬,但果然失了几分贴心。沈进程回过神来,快步走近,挨着柳飘然坐下,柳飘然也递过一杯茶给他。整个过程,柳飘然除了开始的激动,而后一直都是平和与慈爱的微笑着。
“渊儿,我···”沈进程不知该如何说起,此时此地此景,他也有几多无可奈何,也不能成为理由,但话还未说出口,沈长渊已急声打断他,“我只是突然想我母亲了,遂跑回来看她一眼,父亲不要多想!”
沈进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闻言低头不语。三人静默,气氛着实尴尬。
沈长渊欲再说几句,就见柳飘然看向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去伤他父亲了,眼神中带有祈求和不忍。沈长渊呼了一口气,这就是母亲的决定和打算么?如果是,他支持她的决定,想办法让她过得最好,让她不要后悔。毕竟,那也是他曾经尊敬和爱戴的父亲!
“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父亲也该多多疼惜她、体谅她。无法给她最想要的,就尽力给她最好的,让她过得好!”沈长渊不敢再看母亲的视线,轻轻说完就起身出去了。爱一个人非得要有牺牲吗?沈进程听毕,身子重重的僵了一下,抬起头,眼睛已经泛红,柳飘然望着他有点心疼,又有点可笑,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低低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走下去的,子程,在你不需要我之前,我不会离开你的!”
“那么我给你的心,请你不要嫌弃好吗?”沈进程的声音有点哽咽,反握住柳飘然的手,语气中带着祈求。柳飘然无声回应。
翌日一大早,皇上就传旨到沈府,大意是夺去沈长渊大校军衔,以及皇卫军资格,罚其守大京南城门三月思过,且三月之间不得离开一步。这是防止他在怡长公主与沈进程十二月二十三日的大婚时捣乱。
“千里迢迢跑回去都没有去闹,就是表示已经接受现实了,大婚之日怎会去犯?”季游艺得到消息以后已经十一月中旬了,遂立马和幕僚们就这些行动进行分析,“夺去皇卫军资格,应该有大公主手笔。”
“外人看来,皇卫军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施展抱负的好平台,只有少数人知道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幕僚回话道。
“如此说来,大表妹着实是个能人!”季若虚淡淡道。
“私自返京,抗旨不遵这么大的罪,却罚的不轻不重,皇上果然疼爱大公主!”又一幕僚说道。未有人认为是皇上看在沈进程面上。君臣之道,臣子的面子没有那么重要的。
“听闻沈夫人十一月开始病重,不知道消息属实,病情如何了!”季游艺面向一个稍老的、跟他最久的心腹,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一位又要有所行动了!”
“是啊,这么多年一直都未放下!”对方无奈回道。
其他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而又不能问。季游艺的准则,能跟你说的事情,一定会说,不跟你说的千万别问,否则后果自负!
十一月二十日,杨振将医馆所有人集合起来,宣布五日后前去大京,暂无归期。想去的可以跟去,不想去的就留下来,医馆暂时由已经出师的几个大徒弟营业着。
落凡渝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这会儿听到消息,一点都不震惊。唯杨少飞双眼深邃的看着她,似有所思。而红竹与蓝璃得消息,万分激动,一国之都城,谁不想去?
好吧,我不想去!落凡渝心里腹诽,都城的水太混了,一不小心就惹事上身了。杨振听见后,伸手敲打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谁让你出去犯事的么?”语气里却透出纵容。
杨少飞自上月开始,便渐渐展开笑颜,和大家越来越有话说,只是本性难移,也只是见好一点。这会儿也打趣起落凡渝,“小渝是怕遭恶人抢去做压寨夫人!”
杨振闻言,脸上的笑容敛了敛,语气变得严肃,“这确实是个问题!虽说现在落儿的容貌还看不出,长大了定是个美人,咱们得多留意一些!”
杨少飞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落凡渝为二位的话感到很无语,白了一眼,自顾自和红竹蓝璃她们玩去了。
“小裕,我就先你入京了,到时候记得来找我玩啊!”离别前一天,落凡渝将季荛裕接到家里,两个小姑娘腻腻歪歪,说个没停。说来很奇怪,自己的心理年龄比季荛裕大了不止一点,但相处下来,除了偶尔,一向都非常愉悦,不存在什么沟通问题。或许因为落凡渝作为古代女孩的历练不如季荛裕,比较起来也算是等同成长,因此才不会有大的沟通问题吧。
“好的,京城我熟的很,到时候我罩你!”季荛裕乐呵呵的吃着炸土豆,嘴巴含糊不清,还用上了落凡渝教的新词“罩”。
“是啦,京城是你表哥以后的天下,当然你可以罩我了!”落凡渝给她擦擦嘴边的油脂,打趣道,“就不知道你会不会共享这天下!”
“小渝···”季荛裕闻言满手油腻得往落凡渝身上噌,脸倏儿间变得通红,“再叫你乱说,我可就要真往你身上擦了啊!”
“难道你不想?”落凡渝认真的问道。
见其脸色不似玩笑,季荛裕也停下了玩闹,有点难过,“爹爹让我不要老是和熙表哥一起玩,还说这样对我对表哥都不好。小渝,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季游艺也在担忧了。落凡渝望着情窦初开的季荛裕,有点不忍,但为了她将来的幸福不得不正色道,“你让我说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得说实话啊,你跟我还要说假话吗?!”季小姐开始恼了,声音都有点咆哮。
“我认为你爹爹的想法是对的!”做法,就再看咯!落凡渝轻轻吐出字。季荛裕闻言不出声,耸拉着脑袋,有点丧气。
“你是想做皇后,还是想做你表哥的爱人?你是想做他唯一的爱人,还是做他“爱人”中的一个?”落凡渝觉得现在得上点眼药,免得到时候季荛裕走得越远,越后悔。
“这很重要么?”依旧是个聪明的女孩,没有问出“这有什么区别么”,而是直达主题。十二岁的年龄只要想明白这是不是重要的,想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慢慢的,也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也就不会那么后悔了。
“很重要,很重要,当你想好了,决定了,我想你爹爹也就不会反对你了!”如果你自己非要去做那几分之一,别人又能如何呢?
“好,那我就从现在开始想,等我想明白了,大概我就知道怎么做了!”季荛裕很快露出笑脸,尽管还有点勉强,但也不是那么佯装。转而又面向落凡渝道,“小渝,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呢?”
我可以跟你说,这是两辈子的累积么?落凡渝不好回答,对着季荛裕那双充满期待和真诚的眼睛,无法说假话,只得组织好语言,圆过去,“因为经历的比较多啊,受点挫折了就要吸取教训嘛!”只是经历还包括二十一世纪。
“这样啊!”季荛裕不语,然后又满脸同情,“是在你被杨神医收养之前吗?”
“嗯!”落凡渝低头,露出一副不想再提起的表情。季荛裕也就不再多说。
“上次你跟我说大京有卖塔字型的大点心,是么?”落凡渝对于即将前往的京城的一些东西也有点好奇啊。
“是的,好像有个名字叫···”叫蛋糕,只是落凡渝不能说出来。只见季荛裕揉着头冥思苦想,半晌终于记起,“对,好像叫蛋糕,从利坚和意志国传来的,味道很美,说是生日和成亲的时候吃!”嘻嘻笑着看向正听她讲着的落凡渝,“小渝,我们俩的生日都在五月呢,明年可以一起过生日吃蛋糕,多好啊!”一幅已经沉浸其中的傻笑模样让落凡渝觉得好温暖,好满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