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成五年夏。转眼间,来宛城已经两年多了。
就是那么神奇的时事情,季荛裕的母亲——宛城都督夫人季夫人的身体在众大夫宣布不治的条件下,竟然在杨振的诊治和调养下逐渐见好。而落凡渝却在这三年之间乘着偶尔去季府送新药方的时候与季荛裕建立了深厚的友情。这种深厚是因为有了不错的默契,而对方并未因门第偏见,两个小孩好似相熟多年的老友,人小鬼大,几乎是一有机会就腻在一起。
落凡渝刚到来宛城的时候并没有碰到沈长渊,据说是因为学院有事,就和季荛裕的表哥匆匆离去。听说,他还想经过平城的时候去看看落凡渝,看来是要扑空了。季荛裕每每说起都唏嘘不已。
“小渝,为什么长渊哥哥那么挂念你?”这大概是很多人在想的事情吧。
“或许,就和我们一样,上辈子结下的有缘,这辈子即便之前不相识也倍觉亲切!”落凡渝笑嘻嘻的看着面前这个大小姐,一脸温暖,珍惜。要不然,说不通啊。落凡渝自认自己不是个大美人,不会有勾人的魅力和能力,也不觉得这是异想天开的举止。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就干过相似的一件事情:补习班上第一次见到H,就感觉如隔往世的再次相逢,她想都没有想,就走近说,你好,我叫落凡渝,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做好朋友。不轻浮,很真诚,甚至眼睛中还带有炽热。或许过于戏剧性,只是直到穿越前,落凡渝和H已经是十来年的好朋友了,更珍重的词语是知己,即便大学以来二人南北相望。而现在,她有种感觉,面前这位会是她这个世界的H。
“也是啊!”季荛裕似有所懂,她的话痨毛病又开始了,“我说,第一见到你的时候,你竟然敢让丫鬟同桌,当时觉得你好大胆,好有勇气啊!你知道么,小环和我一起长大,感情自来不一样,每一次见她辛苦地站在旁边伺候着,有时候一站好几个时辰,我看得心疼,就想让她们坐下来,可是爹爹和娘亲不允许,哥哥姐姐们也不让,我硬要这样的话他们就威胁说要罚小环她们,弄得后来我看着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为什么就不让坐呢,反正也没事嘛!”
第一次见到你,你还哭了呢!落凡渝心里腹诽,又觉大小姐的天真又开始冒出来了,作为家中最小的嫡小姐,被保护的太好,不太懂得由来已久的尊卑有别,以后会不会吃亏?落凡渝遂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可是未来某家的当家主母,季夫人怎么可能不好好教导?只是想着年小,让她在过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大宅院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几多忧伤几多倦怠的过着,只凭着曾经那美好的回忆和憧憬让自己不至于衰老过快,心死过急?
脑海里几转万转,季荛裕已经走到亭子外面了。今天的她们只是逛逛园子,随处的郁郁葱葱,星星点缀的万紫千红,暖阳与和风滑过肌肤,打从心底都感受到了温暖舒适。宛城的四季如春表示着原本该是炎热夏天的现在依旧凉爽宜人。季府的装饰并不富丽堂皇,阁楼,小湖,水上亭;秋千,花圃,半月桥,种种别致的布置让人赞不绝口,眼不胜收。落凡渝望着长大了不少的人儿(难道你自己不没长吗?)在花圃里蹦来蹦去,眼光柔和,眸色深邃,便环视欣赏起周围的美丽风景,静静的:她融进了这美如画境的世界!
季荛裕终于挑好了一朵黄色的海芋,小渝说过她的花语代表情谊高贵、志同道合,是送给挚友的,遂兴高采烈的摘下来用手绢包好。起身从花圃中走出来,须臾就走到能看到落凡渝的地方,待要喊出声来,她的嘴像被施了法术,张不开,阳光透光阁楼上的琉璃窗,反射倾泻在在靠在亭中柱子的女孩脸上、身上,嫩黄色的上衣,粉绿色的长裳,绚丽、耀眼。季荛裕知道落凡渝从来都不是个漂亮的女孩,但这会却十分欢喜她那让人舒服的轮廓以及平和温馨的脸蛋;她知道她时而安静娴淑,时而聒噪难耐,有时候成熟的像个大人,比自己兄长和姐姐们还喜欢管着她,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花语···她知道自己喜欢和她一起玩,做朋友,一起天南地北的聊而不用管那些礼仪制度,可是即便是那朵海芋也是带了几分故作的取悦,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着,看着眼前这样的赏悦而心感安定,如此舒畅,盼着永恒。
落凡渝不知道季荛裕在看她,若是知道了,铁定会念念卞之琳那首有名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她也不知道季荛裕心里所想,若是知道了,或许会万恶的想偏,或许只是心生感动,珍惜这份羁绊。
两人都在风和日丽的美景中,静静观望,不去打破这平静的和谐。但是总有人会这么做的。
“小姐,京城来信!”小环气喘吁吁的从长廊那里跑过来,脸上带着喜悦,“是表公子写的,还有沈公子写的。”话罢已经跑到季荛裕身前,与此同时,落凡渝也回过神走近来了。小环和红竹一般大,比蓝璃小一岁。蓝璃是落凡渝在宛城自个儿买的丫鬟,原本要被人卖去妓院,恰好那天落凡渝偷出去放风,因缘巧合救下了那位竟然不会哭不会闹,但会抗拒的她,花光了落凡渝所有的积蓄,好在杨振说可以报销。
小环平常是个十分遵守规矩的人,大概是大户人家出身,眉眼之间都能瞧得出世仆的忠心。而像今日这样如此大声喧喊,还真是让落凡渝和她带来的红竹出乎意料。
几人走进亭子里的小桌旁坐下。
“小环,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落凡渝促狭的看看跑的大汗淋漓的小环说道,“不会你找到可以出嫁的人了吧?别太着急,你家小姐还没着落呢!”
“落小姐真是的!”小环脸一红转身,仍旧兴高采烈的对季荛裕报告,“小姐,我听前院说,沈公子要来宛城,好像还有大公主什么的!”
季荛裕正拆开信,认真的阅读着,没回应,不过脸上的喜色那是掩都掩不住的,太子表哥的每一次来信都让她高兴不已,这可不是个好的预示,**让人变得幽怨,落凡渝不想季荛裕走这样一条路,她和小环一样是希望她和长渊哥哥在一起的,只是,大公主的存在注定了那是不可能的。
不多久,季荛裕就看完了太子表哥的信,又兴奋的瞄了几眼,才拿起沈长渊的信,只一眼就不悦的递给落凡渝,“给你,没意思,长渊哥哥就只会给你写,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他你在宛城,而且还经常和我在一起!”
落凡渝接过信一看,收信人后面没有“亲启”二字,这是他们三个人约定好的:只有在收信人名后面添上“亲启”二字才是表示是给季荛裕,若不然这信就是给落凡渝。
信是用鹅毛笔写的。落凡渝嫌毛笔字写信浪费纸张又浪费墨汁,而且信一长就会变得很厚,不好收藏,就凭着记忆做好几只鹅毛笔,并把制作过程、用法写好寄给了他,自此,他们通信都是用鹅毛笔写的。其实最主要的是落凡渝毛笔字着实难看,鹅毛笔写的字还能得季荛裕娟秀一赞。内容大概讲了一下他最近的情况,说是升迁了,变成大校了,落凡渝汗颜,十六岁大校?还说下个月会前往宛城,问有没有想带的东西,最近可好:十分罗嗦,却又十分温暖。
落凡渝想起刚读大学那阵,没有手机,和H几乎是每周一封信,写些平常的鸡毛蒜皮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觉得腻烦。相反,能感觉到对方就在身边,有一种贴心感。友情不似爱情非要腻在一起,形影不离只能表示你还小,不够坚强独立。
“小裕,这皇卫军到底是个怎么回事!”落凡渝一脸疑惑的问向那边还在花痴着的季荛裕。她听沈长渊说过,他现在平常不在京都学院所以也就不在大京,而是留都东都的皇卫军,按照季荛裕所说,皇卫军类似于现代的军官学校,和京都学院不一样,不讲门第凭实力入,由皇帝统领。但又有不同,因为皇卫军里是根据学员表现直接授军衔,然后按照皇帝的调派前去赴任。调派哪里,赴什么类型的任?季荛裕不知道,沈长渊也没说,落凡渝也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朝中和各州首长即都督都不是出自皇卫军的,但各州都有皇卫军的存在,居刺史一职,与御史同为一州首长的左右手。问题是,皇卫军的数量远不只这么点?
“我也不知道,反正长渊哥哥要来了,到时候你问他吧!”季荛裕没太认真听,依旧还在将太子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不晓得太子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连她也不给看,真是重色轻友啊,落凡渝摇摇头。或许发现了她的不平,季荛裕不好意思的意识过来,讨好的微笑,“你若想知道,我帮你去问问爹爹吧!”
“千万不要”的话还未说出口,虽已年过四十但仍旧气宇轩昂的季大都督季游艺从后面出来了,对着众人和蔼的笑道,“什么事情要问我啊?说来听听,我保证知无不言!”
落凡渝忙要上前拉住季荛裕,可是为时已晚,“爹爹,小裕问你啊,皇卫军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好端端的长渊哥哥要来宛城?”好在说话还知道分寸。
闻言,季游艺静默片刻,意味深长的看了大家一眼,但是落凡渝感觉得到,视线重在她身上,“你们可能也听说西瑶国王已经病重好几个月了吧,近来传来愈加严重的消息,国内形势非常严峻,我朝圣上为预防万一,特派来三百皇卫军助我宛城做好防卫措施。你长渊哥哥是三百人中的副使。”
西瑶国国王病重的消息宛城人当然都知道,只是,真要开战,若遇大敌,三百皇卫军能做什么?再说宛城的防卫以及兵力自来不错,三百皇卫军的用意是什么?落凡渝不敢问,季游艺的深深一盯已经把她的疑问吓回脑海里,而季荛裕本就不感兴趣,所以气氛突然有点凝固,太安静了!
落凡渝也有点懊恼,今天的警惕性怎么这么低,竟然没发现季游艺突然出现,也微微怪起红竹,你这在外边侯着的人都没发现?也想着以后还是带蓝璃出来,虽说贫农出身的蓝璃见识不如红竹,但与此相应的警惕性、危险的敏感性确实大大的好过红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蓝璃培养成心腹。不过这大半年看下来,蓝璃确实还是不错的。尤其她还有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有家人就好拿捏,只是落凡渝并不想做到那一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