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串儿跟阿娘深谈之后,两人有了默契,再也不曾提起和那个人相关的一切。
杳娘前所未有的轻松!压在心底的秘密能与自己的闺女分享,又能被她理解和原谅,比平日更勤勉,对萧翁夫妻更是尽心,招揽买卖的声音,也比以前嘹亮,理直气壮。
还未曾开业,就有人找上门来,自己带了碗筷,想吃萧家馄饨。
杳娘很是犹豫,却挡不住别人的一番求肯,只好在家里卖起了馄饨。
名声出去了,生意格外好。每日杳娘跟串儿准备的馄饨根本不够卖。
杳娘想增加馄饨准备量,可串儿坚决反对:
“阿娘,咱们固定每天卖出的馄饨量,卖完就收摊,这样自己也不累,人家才会更稀罕。”
萧翁笑串儿:“想不到,串儿还懂生意经。”
串儿暗笑:自己以前也算个生意人吧。钱哪里赚得完,悠着点比较好。
出了正月,坊市热闹开张。
现在各坊的小买卖越来越多,论起这热闹劲,可一点不比东市、西市差劲。
竹元最近常跟竹汐一起过来,陪串儿聊天,帮萧家二老做点事说会儿话。
莼娘也常常拉着杳娘嘀嘀咕咕,二人一边说着,还一边不时看着串儿笑笑,指着竹元说笑一番。
就连眉娘的眼光也常在串儿跟竹元之间逡巡,好象对漂亮又听话能干的竹元满意得很。
敏感的串儿只能装不明白,每日面无异色地继续傻乎乎地帮阿娘做事。
鱼家当家鱼侃末正月末回了长安,特意送了两样香药给萧家,萧家没人爱用,也就是给了应该爱香爱美的串儿。
串儿倒是喜欢那清淡的花香味儿,若给了自己浓郁香味儿的香药,那估计只能压箱底了。
竹元二月中旬,随其师傅外出游历去了。临走,还特意前来辞行,问串儿喜欢什么,自己一定给她带回来。
想起竹元凝视自己的双眼,串儿想到:不回郭家,也许,在这里做个胡人商妇,也算不错。竹元本性纯善,又有功夫,,保护自己应该绰绰有余。
这不算早熟,在这个时代十二三岁嫁人的不在少数。早谋算,就算不是相爱的两个人,但至少自己可以选择适合自己、自己能把握住的人。
想到竹元那张脸孔,串儿叹气:竹元纯纯的,混血儿,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可一个男孩子,才十一二岁,倒长得越发漂亮,象朵花一般。幸好出去晒了太阳,变成蜜色皮肤,否则,在他人眼中,他跟自己在一起,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不对,难道自己是牛粪?
嗯,是牛粪也不错,可以养护那朵花。
此时已是五月,为了方便做事,串儿特意穿了窄袖衫褥,将裙摆掖在腰间。
一边帮阿娘洗着碗筷,一边遐想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自己能确定,这不是怀春,哪有怀春少女想着自己也许要嫁的男子,觉得好笑的?应该是满心甜蜜才对啊。
这时,一个略带笑意的清冷声音在耳边想起: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串儿吓了一跳,手中的碗滑到盆里,发出“砰”的一声响。
杳娘听到声音回头看来,见是木大郎,便笑着招呼了一声,也没再过问。
“吓死我了。你来有事吗?”
李适也没废话,从怀里掏出两张契纸:
“这是不是我娘亲谢你的?”
串儿也不看,直接摇头:
“没有,她没说过。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李适淡淡一笑,将纸铺平:“你看这背面写着什么?”
串儿凑过去一看,是十分娟秀清丽的小楷,写着:
兹以此契为谢礼,答谢帮忙转交的人。
串儿不以为然:“可能是谢其他可能帮忙的人吧。反正不是我。”
李适将契纸塞给她:“肯定是谢你的,她是为了让管事认这新主人。这是母亲之命,你不能让我做这不孝之人。”
串儿还给他:“不要,我拿来没用。你娘亲的东西,你不好好保管才是不孝。若你不喜欢,等你成亲时,送你妻子吧。”
“呃,这不是一回事。我要送她什么,自有我自己的产业送她,我娘亲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转送他人的。”
“不会吧?!你对自己妻子这么吝啬么?你们成亲后,你的就是她的,她的,还是她的。”
李适闷笑:“什么话!你将来嫁人,一定是个会算计的。我现在娶的又非正妻,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到底要怎么才收下?”
“怎么都不会收下。啧啧,这么小就三妻四妾的,也不嫌......这样吧,你答允我三个要求,就算你帮你娘亲答谢过了。本来是你得了实惠,也该你答谢,而不是你娘亲。”
“什么三妻四妾,妻子永远只有一个。有什么要求你说。”
“这一时之间,我还没想到提什么要求才划算。你先同意,将来再兑现。”
“这样啊?只要不是让我做大逆不道的事,我都可以答应的。”
“当然不会让你做那些。我是那样的坏人吗?”
“好,我答应你。对了,我娘亲有没有对那镯子做出安排?”
“镯子?不知道,没说。”
李适眯着眼,怀疑地看着她:“真没有?那镯子是外祖给娘亲的陪嫁,是整块的翠烟玉缕精心打磨出来的,只得一个。”
“这么珍贵?她给你,应该是随你处置。我想,她自然是希望送给你妻子她的儿媳妇的吧?”
“这样?我再想想。对了,你跟七郎有什么误会吗?我叫他一起来,他一会儿说忙,一会儿说懒得动,不愿意呢。”
串儿诧异道:“没误会啊。诶,我怎么知道呢?这你要问他。真是奇怪!别扭的孩子。”
李适拿拳头捂着嘴闷笑:“说人家是孩子,你才多大啊?!行了,我要出门一段时间,回来再请你和你的姐妹们出去玩。”
“快成亲,还出门?”
“国事为重。”
“国事?你是什么官职?你可真是年轻有为,这年龄就堪大用了。对了,你知道圣上如今怎样吗?”
“不太好。自十五之后一直缠绵病榻。我曾进宫跟他谈起我们一起过十五的情形,他很高兴,说你家的馄饨味道很好,让改天再送些去。”
“我倒想送,可不得其门而入。这样吧,选日不如撞日,你帮忙送进宫吧。代我问候圣上,让他凡事看开点,精神负担不要太重。”
“呵呵,你的意思是好的,可我却不敢劝他凡事看开些。江山社稷之事重如山,怎么可能看开。只要背上,那肯定是很重的。”
“是啊,可很多人为了那点权力,却是趋之若骛。殊不知,权力越大,压力也越大。不说这些,你空闲的时候问问你那七弟犯什么浑呢?我可没得罪他。他以前帮我良多,我是真心将他当朋友。可若他不愿意有我这样的朋友,那,我也不敢高攀。”
“行了。刚才说话象小大人,现在说话就这么幼稚。我倒羡慕你们这年龄。我得走了。”
串儿赶紧拿了十多个馄饨,装了汤料:
“你送进去,做法御膳房应该知道。让圣上状态好的时候出来走走。好走不送。”
李适摆摆手,渐行渐远。宝蓝的锦衣轻轻飘动,说不出的风雅。
李迥晚间睡不着,坐在花厅独酌,松子苦着脸在一边小心伺候着。
唉,也不知道大郎白天说了什么,害自家小郎君晚间也不睡觉,在这里喝闷酒。
“郎君,您就别喝了。您这年龄,喝太多可不好。若给夫人知道,少不得要训斥一番。”
李迥瞟他一眼:“你打小跟着我,就没少挨罚,怎么现在怕了?怕了就另寻明主吧。”
“郎君说什么话?!松子这条命此生就交给郎君了。若郎君嫌弃小的,那小的只能以死明志。这不是怕夫人派来的管事姑姑给您添堵么?!”
“呸,晦气!扫兴。”
又喝了一杯:“这酒如此清淡,哪里就醉了?”
略顿:“你说,我是不是不如大哥?”
松子给他盛了一碗汤:“这是老火鸡汤,熬了半下午。郎君说什么?不如大郎?哪里话,大郎可比郎君大八岁呢。”
“无关大小,能力、样貌、为人处事,什么都不如。我自己也明白。”
“郎君,小的多句嘴,听说,当年大郎跟郎君一般岁数的时候,可不如郎君上进聪敏。他也是在珍夫人失踪以后,才迅速长大。而且,这几个月来,郎君可沉稳不少。”
“沉稳?”
也许吧。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才能慢慢成长,逐渐稳重。
松子看李迥脸色稍缓,试探地问:
“郎君,不知道大郎今天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今天有事去找串儿,问我跟串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说串儿说我是个别扭的孩子。”
“串儿?对了,郎君很久没去找串儿玩了。”
“找她?也许人家根本不稀罕。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心里闷得慌。过几日,咱去别庄玩玩,顺便还可以狩猎。”
“成。那里养着鹿、兔子呢,听说还引来过其他野生的动物。去散散心也好。可是,太子殿下不会允许吧?毕竟,圣上身体欠安。”
“我知道。可我能帮上什么忙?何况,我们又不远行,几天就回。”
“那先去求夫人,让夫人跟太子殿下讲。”
“行。你安排吧。”
望着夜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前又浮现出十五看见的那一幕,使劲摇头,闭着眼,又灌下一杯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