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苏姨娘一事,钏儿的心情莫明放松了很多。虽然对那边府的人和事依然淡漠,却清晰感觉到,与那边的联系是甩不掉的。
李迥得空经常过来陪伴钏儿,常常有意无意地给钏儿灌输成亲后的好处,还再三表白自己一定是个听话的夫君。从内心来说,他是真的害怕钏儿对即将来临的大婚产生如升平那般的抵触害怕情绪,若是悄悄跑了,那就麻烦了。
钏儿其实哭笑不得,安慰李迥:
“你放心吧,我的心志没有那么弱。对了,鱼朝恩一事怎样了?”
李迥沉吟半晌:“太子哥哥已经将事婉转禀了父皇,却不是说你被掳之事,只说鱼朝恩使了手段,要彻底压下异唐的肱骨之臣,其心可在诛。父皇却说,他得的消息更多更彻底,只是现在不是动鱼朝恩的好时机,得把他的权削了,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若只是弄权柄也还好,只怕心越来越大,若勾结外藩,引祸异唐,异唐就危险了。”
“勾结外藩倒没听说,不过跟各地节度使关系密切,送了不少金银女子去联络。放心吧,总会收拾他的。”
“那就容他再享受一段时间吧。我怎么就会莫明跟这阉人结了仇呢?先是李辅国,再是这鱼朝恩。今后我决不用阉人侍奉,受不了,有阴影。”
李迥颜色复杂地看着她,钏儿皱眉:
“怎么了?我说错了?”
“松子也是你说的那种人。若我们不用他,他可就要落难了。”
“这样啊?!松子可不能不用,这么漂亮的孩子,真是可惜了。那就用他一个吧,府里离了他还真不行。”
“松子是被人拐卖到宫里的,那时候才四岁不到,若是被他亲生爹娘知道,还不心痛死!”
“他没有去找过自己的爹娘?”
“拐卖他的人都找不到了,只听当日接了他进宫的严舍人说他倒是白净可爱,看起来不象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大概是从洛阳方向过来的,话音听得出来。”
“洛阳几番罹祸,恐怕他的家人也找不到了。你对他好些。”
“我可不敢。他防着我呢,就怕我打他的主意。哈哈。”
“谁叫你平日爱逗他,没个正形。对了,你趁早将你的后院打理干净,我可容不下。莫怪我过了门将你的后院弄得血雨腥风,哀声一遍。”
李迥摇头:“我没有后院啊,你去了就是我的后院。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放心得很。”
“少来,我的心没那么脆弱,还豆腐心,我是石头心。”
“嘿嘿,你不如说你没心。别试探了,我真没有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
夫人王氏为了钏儿的嫁妆,那是动足了脑子。连娘家北方王氏也惊动了,送来了明面上足足二十四台奇珍异宝,暗地里稀罕皮毛木料更是数不胜数。
郭唏诧异:“大郎娶新妇的时候也没见他外祖他们多关注,怎么钏儿要嫁,他们却是给足了脸面?”
王氏嘴里泛苦:虽然娘家知道大郎乃亲外孙,随后补偿了很多珠宝铺面,还给了自己的两个孙子很多礼物,可是也不能掩盖他们当日对大郎新婚的漠视。
现在亲外孙女大婚,他们这也是变相补偿。谁叫自己也就这么一子一女呢。
“也许,是跟钏儿有缘吧。”
郭唏怀疑地看了看王氏:“会不会,他们是对你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特意送了厚礼补偿?”
“也许吧。夫君,你就别再提了,我这不是跟钏儿相处得很好吗?我对她的关心爱护是真心的。”
郭唏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百二十八台嫁妆,也不由感叹:
“那就好。你们能和平相处,我就放心了。家和万事兴,何况,钏儿即将贵为王妃,这样圣上对我们郭家也会放心很多。”
“这样的荣宠也没几个了。公主下嫁,女儿又嫁皇子,圣上还有什么不放心?想着还没好好疼着钏儿,她却要嫁为人妇,我这心里就不好受。”
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越想越难受,渐渐变得哽咽。她自己的女儿,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到现在也没叫自己一声娘亲啊。
虽然自己做下很多恶事,可是女儿不在身边却不是自己造成的。
也许是自己杀业太重,才得了这样的惩罚。
王氏这样想着,心中敬畏:还好,这错不完全在自己身上,否则,自己还真是死不瞑目。
郭唏原本怀疑王氏做戏,可想着她现在对大郎和蔼关心,对钏儿疼爱有加,也感叹地搂着她的肩:“是啊,孩子大了,我们老了,正该好好相伴。这时间过得真快,现在想起你新婚时那不怕人又羞涩的亮晶晶的大眼睛,我还觉得就在昨天发生一般。”
“你还记得?你注意了?”
“你是我的妻子,谁会连自己娶的妻都不看的?我知道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有的是我给的,有的是母亲给的,现在都过去了,还是我们夫妻能相伴一生。”
王氏捂嘴,失声痛哭:
“你不怪我这些年频频下狠手?”
“你是北方王氏娇宠的女儿,我能象现在这样有儿有女有孙子,已经是福气了,以前怪过你,现在都过去了。你连钏儿都接受了,我还会怪你什么?你不知道,有的人娶了望族之女,后院闹得不可开交,到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活下来。纳妾,也要看有没有福气享用啊。”
王氏撅嘴,虽然年龄大了,却并不突兀,倒显出几分纯真:
“你还在想美事呢?!对了,我爹娘也老了,我想着明年带了大郎他们去看望,你看成吗?”
“也好。如果到是我没事,也请了假陪你去。”
“把钏儿他们也带上。”
“这我就做不得主了。若韩王殿下能同意,当然可以。其实钏儿一直想出去走走的。”
“韩王那么疼她,会放她去的。”
“正因为疼她,才不会放,舍不得啊。”
“哦,你这么痛快答应,原来是巴不得我离开。”
“老夫老妻,还说这样的话。老来是伴,何况你还不老,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们了。”
“去!怎么老也是夫妻,夫妻说话难道还要遵循什么规矩来?”
......
三月,转眼将到。
钏儿从来没有体会过时间会过得这般快,明明升平才出嫁没几日,怎么就轮到自己了?
出嫁前一日。
王氏来到郡君府,笑呵呵地对钏儿道:
“胜业坊的新房已经请了全福人去撒床撒帐,明日晨起,婚车也由她去扫车、熏车、照车。”
“有劳。”
钏儿起身行了个福礼。
王氏红了眼圈:“你还是不肯叫我声母亲吗?唉!明日晨起,你还是要过去那边等婚车。毕竟,是郭家嫁女。”
钏儿抬眼看了看她,嗫嚅着嘴唇,也不知道怎么应答。
这时,如意过来:
“娘子,水好了,快去洗吧。”
新婚前一日,得烧了水洗澡。水里溶入了柚子的气味,或者其他花草等植物的芳香,新娘洗完澡,也就洗走了身上的‘邪气‘,意味着幸运、长寿以及繁荣,减轻婚前紧张,还有助于让皮肤光滑、鲜嫩,做个漂亮新娘。
钏儿泡在水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了杳娘:
“阿娘,明日我要出嫁了,你祝福我吧。无论怎样,我始终把你当作娘亲,你曾经做过的错事,却也没有伤害到我什么。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娘。”
想着那个曾经的仇人,现在小心谨慎的关心自己的女人,钏儿暗道:你虽然狠毒,可是,对自己的亲生子女还是很疼爱的。你也是个可怜人。不再恨你,可是,也无法爱你。就这样吧。
洗好了澡,钏儿穿好衣衫,如意将她的头发擦干,王氏拿了玉梳为她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拿了青油油的松枝插在发间:“相亲相爱,富贵荣华。”
钏儿看着铜镜里羞涩满面的自己,诧异不已: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吗?眉不画而黛,眼波盈盈,只是这插在发间的松枝,让她想到以前看过的书,说苦人家卖儿女就是插上稻草做标记。
这是不是预示着,自己要嫁进韩王府当牛做马了?!
王氏满意地看着这个娇羞满面的女子,心中充满柔情:这是自己幼小的女儿啊,现在就要嫁人为妇当家做主,不久之后也要做人母亲了。
“钏儿,所谓男主外女主内,你当恪守本分。韩王身为皇子,你更要谨慎为有要。‘内言不出,外言不入’,不为夫君惹祸。”
钏儿低头:“是。”
“男子三妻四妾也很平常,你莫生了妒心,让家宅不宁,被人捏了把柄,到贵妃娘娘面前拨弄是非,被娘娘厌弃,那就不美了。”
钏儿看了王氏一眼,没有应喏。
王氏蓦地将手一拍桌子:“去他的贤惠。钏儿,男人总会找各种借口沾花惹草,你莫松口,管他谁压下来,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只要殿下心里有你,与你站一边,千万别让看不见的贤惠虚荣蒙住眼睛,平白搭上自己的幸福。两人之间商量着过日子,插了外人进来,怎么都捏不拢的。”
钏儿“噗嗤”一声笑了:“谢夫人教导。”
钏儿能开口叫声夫人,王氏也满足了。钏儿突然正色道:
“我知道你关心我,想把这些年的疼爱补起来,你若真看重我和大哥,请千万对郭钧好,你也答应过的。杳娘钱不对万不对,可她对我还是很好的;杳娘千错万错,错不在郭钧身上。你要督促他上进,为他谋一门好亲。杳娘的嫁妆我不给他,你给他更好的补偿他。毕竟,他的亲娘死于你手。”
王氏点头:“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知错了。我感激老天,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跟自己的亲生儿女在一起,看着他们幸福。钏儿,相信我,我一定待四郎一如从前,不,更胜从前。”
钏儿淡淡地补了一句:“严加管教。”
“我知道,不会捧杀他的。”
“明白就好。善有善报,你该明白的。”
天色渐晚,原本认为会辗转反侧的钏儿,沉沉入梦。
月色朦胧,如同蒙上了一层妩媚的粉色轻纱。
是否预示着,明天是个好日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