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钢的二小子被郭子仪赐名承佑。
钏儿往郭府跑了几日,帮着嫂子照顾承佑,又有精于小儿科的太医对症治疗,没多久,便退了烧。
钏儿终于放下心来。只要这烧退了下来,就无大碍了。
辞别嫂子,又按惯例去看望苏姨娘。
苏姨娘最近脾气焦躁异常,时时寻婢子的错处,又爱流眼泪,钏儿怕她忧郁成疾,常去陪她说笑,安抚她。
产前总是会因为紧张出现这样那样的反常现象的。
苏姨娘肚子越发大了,走起路来都看不见自己的脚。
腿脚肿得厉害,穿不下往常的鞋袜,寻了给郭唏做的家常布鞋来穿,方才觉得舒服了。
钏儿又嘱咐她睡觉时只向左边侧身,肚子下也可以垫一软枕,尽量莫仰卧,脚下放靠枕垫高,以缓解水肿。
果然见效。苏姨娘浓浓的沉静气息又出现了,也会抚摩着肚腹悄声说话,脸上带着舒心的笑容。
钏儿看苏姨娘早早地备下了两个有经验的产婆,婢子们也是看她生产过的,照顾她也有了经验。只叮嘱苏姨娘没事在屋子里转转,而后放心地回了府。
幸好夫人以习惯礼佛为由常闭门念经,否则,还不知道苏姨娘这胎能不能生下来。
冬天虽然时常下雪,钏儿倒觉得比下雨的好。下雨会让人发愁,看雪景却是不会。
两日后。
天气阴沉沉地,半夜开始下起了雨夹雪。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钏儿裹紧了被褥。还是在屋子里暖和啊!
轻歌值夜。
虽然娘子体恤她们,可这样的天气,若娘子需要什么自己起身拿而冻着了,那就是她们失职了。
一大早,顺心便端来了爽滑的手擀面条与带着热辣感的糊辣汤。
轻歌练武之人,饿得快,让顺心伺候着,便先解决了属于自己的那份。
觉得辣口,赶紧倒了热茶,喝了好几杯。
钏儿吃过早餐,如意前来告假:
“娘子,奴婢想回去看看阿娘。听说她受了寒凉,大半个月了还没好利索。”
“应该的。可是你也有些不爽利,可莫要交互感染。”
“奴婢没事。”
“路滑,你当心着些。”
“是。奴婢看了娘就回。”
如意刚走,轻歌肚子痛了起来。
“哎哟,看来是吃急了些。”
跑了几次,便有些吃不住劲。
钏儿疑惑道:“难道是面条的问题?”
顺心坚决摇头:“今日府里都吃的一锅的面,外院不过加些馒首而已。”
轻歌摆手:“可能是奴婢自己的肠胃出了问题,自己府就这么几个人,哪能出问题?娘子,今日不出门吧?奴婢到药房去看看,抓点药来吃吃。”
“去吧。这样的天气出门是受罪。”
轻歌出门不久,苏姨娘院子里的粗使婢子白着一张脸跑了来:
“五娘救救姨娘。”
钏儿看那婢子头发都湿了,打着寒颤:“怎么了?”
“姨娘突然发作,产婆告假外出,夫人闭门念经,平日里只有五娘与姨娘亲厚些,我们也不知道找谁了。”
“去请太医没?”
“外院说需有夫人之令才能请太医。”
“也是,生孩子请太医没用。你叫啥名儿?”
“奴婢春杏。”
“春杏,你到外面请一名产婆来,我先去看着苏姨娘。”
“是。那就辛苦五娘。”
钏儿含笑点头:这苏姨娘书卷气浓,连粗使奴婢都这么会说话。
钏儿换了衣服。
不是说,女人生孩子从发作到生产需要很长的时间吗?这才发作,想来也没那么快生。
雨停了,偶尔有两朵雪花盘旋而下,让钏儿眼睛一亮,仿佛这干干净净的世界也在期待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只是地上寒湿略滑,钏儿有些心烦。
府中仆妇正在清扫路面,车到了郭府门口就进不去了。
钏儿也不想给她们增加麻烦,便下了车带着顺心慢慢行去。
仆妇们一边行礼,一边干活,一边偷偷打量这个在他们心目中神秘大胆的郭五娘,没人敢去招惹她,却也没人敢巴结她。毕竟,这个府可是夫人做主。
钏儿笑道:“没想到,我被府里人看做猛兽一般。”
顺心奇怪地问:“怎么说?”
“既对我感到好奇,又害怕靠近啊。你说这不是猛兽是什么?”
顺心“噗嗤”一下笑了:“娘子风趣。”
“其实我也不想跟他们亲近,我对他们而言,本来就是外人。我可是是方府的。”
“不过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您还当真了?”
“说说而已。其实是我有些紧张。刚才出门安排了人去请太医,可又怕人来慢了苏姨娘发作快了。自己没生过,只有听来的理论,心下没底啊。”
顺心低下头,没有应答。
钏儿瞟了她一眼:“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顺心抬起头,眼中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奴婢这心也很慌呢。”
“我们互相打气吧。记住,苏姨娘对你家娘子有救命之恩,咱得护住她这条命才算报答。”
“是。想来夫人是故意不伸手相帮了?”
“哼!念经?现成的善事不做,还念经?念一万年,也洗不掉她的罪孽。”
突然,雨雪早就停了的天空又飘起了雨,不一会儿,雨点越来越大,夹杂着如‘白砂糖’一般的雪花,飘飘洒洒地扑向大地。
钏儿跳脚:“这什么鬼天气啊,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大冬天还下这么大的雨?!好冷。顺心,快跑,早些跑到苏姨娘院子里,换了衣服。”
顺心比钏儿穿得还少些,这猝不及防的雨雪,淋得她连打几个寒颤:
“这里也就只离苏姨娘院子近些,娘子小心脚下,奴婢拉着您吧。”
“没事。到了地儿,得喝姜汤捂一阵。都怪我,嫌麻烦没带遮挡的。闹不好,可要大病一场。”
“是奴婢想得不周到。”
雪小了些,雨却越来越大,快赶上夏季常见的大雨了。
雨水糊住了钏儿的眼睛,她抹了一把,将披风解开遮在头上:
“勉强能抵挡一阵。冷过头了,都麻木了。怎么路上一个仆妇都看不见?”
“估计,是躲雨去了。谁会想到娘子会过来呢。”
远远地,已看见了柳绮院的飞檐。
顺心抹了一把脸:“娘子,快看,马上就到了。”
“看着近还得走死人。还有那么远呢。这园子大了,漂亮是漂亮,可就是有啥急事的时候,真能把人急死。”
“也就几分钟而已。奴婢背您吧,这样快些。”
钏儿感动地摇头:“谢谢你顺心。你也淋得够呛。这天气太奇怪了!”
“想来,好些百姓又要遭灾了。娘子,打起精神,快些走,进了院子就好了。”
说罢,拽住钏儿的手就往院子方向拉。
“慢些,慢些,哎哟,地下太滑了。顺心,别跑太快,反正都淋湿了,莫再伤了手脚。”
“早些到了,也好换下衣服。何况,苏姨娘还等您给她鼓劲呢。”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跑动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人还在远处先听见声音:
“前面可是郭五娘?”
钏儿回头看去,雨水遮住了眼睛,也看不清楚:
“谁啊?我是五娘。”
“娘子,奴婢泥点啊。您快停下,莫往前去。”
顺心拉着钏儿:“娘子,莫听那小丫头胡说,快快进了院子才成,否则,您会生病的。”
生病,那是肯定的。可是泥点怎么会赶来阻止自己?
钏儿丢开顺心的手:“你没听见是泥点吗?等等她。”
顺心焦灼地应道:“您进了苏姨娘院子,有多少话不能问,等她的时间多的是,这样呆在雨雪地里,奴婢实在忧心。”
钏儿看了看她,回头看着泥点冲过来的身影:
“她已经过来了。”
顺心又拉住钏儿衣袖:“娘子,您得爱惜自己啊。咱快去苏姨娘的院子吧。”
又扬声对泥点道:“泥点,你也快些。我们在姨娘院子等你。”
“不!”
泥点心急,可地上实在太滑,她扑过来一跤摔在离钏儿不远处,赶紧爬过来一把抱住钏儿的小腿:
“娘子,快些回去。苏姨娘那里去不得。”
钏儿眉头紧皱:“为什么?能有什么事?”
“娘子,真的去不得啊。”
顺心瞪着泥点:“泥点,胡说什么呢?苏姨娘对娘子有恩,娘子帮她救她就是报恩,这样也可以了了娘子的心事,你怎么能阻拦呢?”
“报恩是没错,可是不能把自己赔进去啊。娘子,先回去,回去了奴婢再告诉你。”
顺心看着柳绮院方向:“娘子快看,有人迎出来了。先到院子里歇歇吧,有什么话等换了衣服再说。”
钏儿转头看去,果然又几人撑了伞往这边来了。
泥点拼命地摇着钏儿的腿,钏儿把她扶起来:
“要不,先去柳绮院?”
泥点压低声音道:“娘子,快快家去。奴婢只说一句话,您知道武后是怎么上位的吗?”
钏儿骇然瞪大了眼:“你是说......”
“先回去。”
钏儿不再犹豫,也不招呼顺心,转身就走。
有阴谋,而且是害自己的阴谋!
想起泥点得朱嬷嬷信任,时常按照自己的要求送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过去,那么泥点定然得到了什么确切消息,才会不管不顾地前来报信。
不可能他们会私下害死自己。武后上位,是借用了她的女儿,用女儿诬陷了王皇后。
钏儿突然背心冰寒:难道,这苏姨娘想借着孩子对自己做些什么?自己跟她没什么过节啊?
何况,她能如此忍心,害自己刚生下来的小生命?
顺心咬着嘴唇死死瞪着跟随在钏儿身后的泥点,不防泥点突然回身看她,她一愣,讪讪地别过头去。
还没到郭府大门口,就遇上来接自己的尹三娘,看钏儿安然出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将手上厚厚的夹绵大披风披在钏儿身上:
“娘子,先回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