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李迥邀约,午餐时几人聚在了京香苑。
雅室里气氛怪异:钏儿李迥自顾小口吃着,升平郭暧却是吃一口菜,抬头互相看一眼。当然,升平是瞪一眼,郭暧是歉疚地讨好。
他也没想到啊,自己激烈反抗要娶的公主,竟然就在车里。若知道她在,怎么也会把话说得委婉些,毕竟,君臣有别。
无论怎样,在郭暧心里对自己的抗婚行为没有一丝懊悔的意思。娶公主?对别人那是风光,对自己而言,那是受罪。那是娶妻子吗?那是供老祖宗!
钏儿一边慢慢品尝着,一边看好戏地看着他们。其实,这两人根本没意识到,他们真的很相配,固执和倔强都是那么相象。
“嗯哼,”钏儿清了清喉咙:“你们这样僵持着,会消化不良的哦。而且,七郎还不知道你们这是为了什么呢!”
李迥连连点头:“是啊。你们这个样子很奇怪,难道,是你们互相看对了眼?那让父皇赐婚好了。”
话音刚落,就被钏儿瞪了一眼。李迥莫明地挠了挠脸:
“怎么了?”
钏儿叹气:“他们哪里是看对眼了,他们是互相看不顺眼。”
“哦,那更好办,平日见面的机会本来就极少,看不顺眼别看就成了。”
升平撅嘴:“七哥,你不知道,父皇,有心赐婚于郭家。”
李迥沉默半晌:“所以呢?”
升平道“所以,我们才想着找郭暧一起想办法啊。”
郭暧猛地一拍桌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对我的话生气了呢,原来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说吧,要我怎么配合,我无不从。”
升平瞪他:“事实上我是很生气!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听你那话对皇室十分瞧不上眼,公主怎么了?”
郭暧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哪敢对皇室不敬?公主本身没什么,可这身份让我敬谢不敏。天之骄女,对谁都是用鼻子看的,娶回家那能过日子吗?拜佛就庙就成,不用请回家来供着。”
“你娶过?”
“没娶过也看别人娶过,没看过也听过。”
升平气呼呼地拿筷子敲了他一记:“道听途说。你知道与皇室联姻意味着什么?”
“权力、富贵、荣华。可这些,凭自己努力也能得到。娶亲,是找回一个屋内人,安分过日子,又不是做买卖,交换权力富贵那些虚无的东西。”
钏儿拍手:“想不到,六叔是个如此通透的人。”
升平撇嘴:“与皇室联姻,娶了公主,从此与皇室休戚相关。得到权力富贵荣华,是作为驸马应该享有的,那是附带的。”
郭暧诧异:“呃?怪了,你在说服我接受赐婚么?”
升平一滞,脸带讪讪然:“当然不是,我们目标一致。只是,不想听到这样中伤皇室的言语而已。从古到今娶了公主恩爱一辈子的人多了去了。”
李迥连连点头:“对对对。嫁给皇子,也会很幸福,钏儿哈!”
“哎?”
升平郭暧难得一致,一起看着李迥,笑了起来。钏儿悻悻地低头吃菜,一张脸红透了。
郭暧吃了一口菜,皱着眉头道:“就算我愿意配合,可怎么才能称得上纨绔子弟,怎样才能让圣上打消赐婚的念头呢?我才十三,难道现在就去做那些吃喝嫖赌的行径?若被父亲知道,不等圣上发现,他先打折了我的腿。”
升平笑道:“你可以假装惹你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啊,这样就能给大家留下纨绔印象。”
“不行。那些都是母亲给的,可不能轻薄了。何况,万一轻薄之下抬了侍妾姨娘什么的,那不是给我未来妻房添堵吗?为了你这事,赔上我一辈子的幸福,不划算。”
李迥拍拍他的肩膀:“不错,倒是个重情有义的人。其实,你只要轻浮浅薄些就成,比如遛鸟啊,打架啊,你不是还挂了闲职吗?一次都不去,这印象就好不了。”
“这样也行?”
“当然!”
“那成,就这么做。哎哟,终于放下心来,现在可以好好吃了。这京香苑的菜可是很有名的。韩王殿下,咱得好好喝两杯,这是我轻浮的开始。”
钏儿无奈叹气:折腾吧!若历史不出现偏差,他俩始终会成为夫妻。嗯,这么闹闹也好,联络感情嘛,比盲婚哑嫁好!
吃过午餐,升平回宫去了,韩王李迥还要进宫见贵妃娘娘,钏儿便准备到长兴坊看看自己的馄饨铺子。
馄饨铺子现在分两层经营:底层卖馄饨,楼上卖风味吃食,比如酸菜鱼什么的。
轻歌扶了钏儿上车,刚走出不远,就听见有人在外叫道:
“可是五娘在车里?”
能叫自己五娘的,那定是郭家人。
钏儿掀开车帘,看见郭钢帅气的脸。
她跳下车:“大哥,这是上哪儿去呢?”
“刚用过午餐,准备回家,没想到看见你的车。”
“嗯,我也刚吃过。对了,大哥,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哦?有什么事吗?去你府里不成吗?”
“人多嘴杂的,还是找个僻静的茶楼聊聊天吧。”
郭钢点点头:“常乐坊就有一处清净之地,离家也近。”
“成,哪儿都成,关键是没人打扰。”
郭钢带着钏儿往茶楼走去:“和我有关么?母亲的事?”
钏儿看看这个一直对自己很和善的大哥,心下有几分犹疑:大哥看起来跟阿爷和夫人有几分相象,怎么可能不是郭家的孩子呢?卢氏的话真的可靠么?
自己跟他摊牌,到底好不好?他会不会很难受?接受不了?
“是和大哥有些关系。无论怎样,大哥要相信我没有恶意,只是不想大哥独自蒙在鼓里。今日若不是正巧遇见,过几日我也要寻你的。”
郭钢有些紧张起来,不安地舔了舔嘴唇:
“我当然相信你。”
沉默前行,到了茶楼,寻了一处雅室,叫了茶水,轻歌和郭钢的长随都站到了外面伺候。
一时间,两人都没什么话说,气氛显得很压抑。
半晌,郭钢才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
“五娘,无论什么事,你说吧。大哥不是小孩子,什么事都能承受。母亲又做了什么恶事?”
“大哥,她刚回来能做什么?只不过是算计我的婚事,想把我嫁到北方与王氏联姻而已。”
郭钢气恼地一拍桌子:“她怎么就不能安生些呢?三年前算计着想将你嫁与阉宦家,就受了惩罚,现在她又想怎样?”
“这次,她可是摸准了朝廷的态度。局势动荡,吐蕃南诏蠢蠢欲动,南突厥兴起,北方有王氏守护,至少圣上安心。朝廷需要人去稳定这关系,好专心对付西北西南一带。”
“我知道,可她算计你是很明显的假公济私啊。且不说她与二夫人有什么过节,你是郭家人,她就不该也不能算计你伤害你。她这么做考虑过我作为兄长的感受没有?我们可是嫡亲的兄妹啊。”
“谢谢大哥的维护之心。我一直知道大哥对我好,我也是真的敬重大哥,爱嫂子,爱侄子。放心吧,无论她怎么做,都伤害不了我们的感情。而且,我也不会任她随意摆布的。”
郭钢抱歉地看着钏儿:“五妹妹,大哥代她说声对不起。我对她再不满,她始终是我的母亲。我也不能去责怪她,只能尽力弥补你。”
弥补?若自己被害死了,怎么弥补?
钏儿胸口拱起一股怒火,大大地喝了几口茶,方略略平息下来。
“大哥,夫人对你好不好?”
“怎么问这个问题?”
“好奇啊。”
“小时候,母亲对我还是很关心的,对我的学业很严格。说实在话,自从有了四弟,母亲就不再管束我。当时嫉妒四弟,我就更加调皮,纵容自己,没想到没引起母亲关切,差点真的跌入深渊,成为废物。幸好祖父发现了,亲自接过去管教。说起来真是惭愧!”
“现在夫人做了祖母,对侄子们好不好?”
郭钢脸色一沉,想起前几日发生的事。
妻子李二娘跟奶娘一起抱了两个孩子去给母亲请安,不小心打翻了水,就请母亲看护,自己去换衣服。
没想到,奶娘抱着小的,大的孩子一两岁,正是调皮的时候,将桌子上的瓷杯打落在地,又去捡拾,伤了手。
母亲看着根本不管,还很不耐烦,责怪李二娘换衣服时间太长。
迟疑地看着钏儿:“还好吧。只是,不太亲切。”
“可是我们的祖母对我们就不一样,是不是?”
“是,很慈爱。”
“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
“你知道夫人有个奶嬷嬷吗?”
“卢嬷嬷?她好象病死了。”
“错了,她不是病死,是被夫人杖毙。”
郭钢惊骇:“不可能。就算她犯了再大的错,好歹是母亲的奶娘,怎么能这样公然杖毙,会落个残忍冷血之名。”
“是啊。我也是因为好奇,所以查证了一番。据说,卢氏跟夫人有仇,又掌握了夫人的好些秘密,夫人不得不寻了由头杖毙她。”
“什么秘密这么见不得人?”
钏儿定定地看着郭钢,郭钢愣愣的,脸色大变:
“与我也有关?”
钏儿沉重地点头:“大哥,若我说夫人不是你的亲娘,你会怎么看?”
郭钢激动地起身,桌子上的瓷杯“砰”地摔落在地:
“不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