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姨娘冲过去抱住郭嘉:
“三娘,你怎么样?哎哟,这个恶毒的野丫头,她哪里配做郭家嫡女啊,郭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郭鍊看了看郭嘉苍白的脸,冷冰冰的脸转向郭钏,抬起脚踹向郭钏。
也许,他也想踹郭钏的小腹,可是郭钏毕竟十岁不到,比郭鍊矮了许多,这凶猛的一脚眼看就要踹到郭钏的胸口。
郭钏惊骇地倒退,踩到裙边,倒向地面,郭钢一把搂住她转身,背心替郭钏挨了一脚,一声闷哼,喉头一股腥甜,有血丝浸出嘴角。
郭鍊踢中郭钢,一时愣住了。在这个十分看重嫡庶之别的时代,这是一种冒犯。何况郭钢是嫡长子,就算夫人现在最爱郭钧,在这个府里也没人敢看低郭钢。自己一定会受到严厉惩罚的。
郭钏怒火上头:这般拼命一脚踹来,得多大的仇恨啊?!若自己被踢中,凭这副小身板,能剩下半条命算运气。
她如同一只发怒的小老虎,挣开郭钢一头撞过去,声音尖利地大叫:
“你们就是想我死对吧?我成全你们。来呀,今天不打死我,总有你们后悔的一天。”
郭鍊一个不防,左肋部被郭钏撞了一头,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好半天喘不过气来。
这野丫头,一切的祸端就是她,不好好收拾她,无法平息自己胸中的怒火。
嫡出?在这个府里,从上到下谁把她当嫡出看待了?!不过那么一说,她还当真了?笑话!
想来,就算失手打死她,为了郭府的颜面和祖父的颜面,父亲也不会张扬,只会报个因病早逝。
郭鍊的眼神一下变得阴冷,紧紧地捏了拳头,窜上去一把揪住郭钏,恶狠狠地砸向她的太阳穴。
一边看着的几位姨娘全都张大了嘴,郭淳郭贞骇得惊叫起来。
王氏紧抿着嘴唇,手握在裙边,指关节发白:如果弄死这个野丫头,倒省事不少。自己大不了担个管教不力的责任。明明是庶出,偏偏要给她嫡出的名分,笑死人!嫡出是好啊,那也得看看有没有命享。
莫姨娘颤抖着,想阻止,却开不了口。也许,若此事成了,那空出来的嫡女位置,郭嘉就有福分得到。那样,她的亲事就会是不同的人家,不同的规格,还能为她的亲哥哥分得大笔钱财,在这郭府,自己的地位就不一样了。夫人,又算什么呢?
电光火石之间,郭鍊的手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拽住,一个耳光将他甩了出去,一声嘶吼:
“你们在干什么?!”
郭晞的吼叫惊醒了每个正在震惊中做着美梦的人。
莫姨娘木然看着郭晞,片刻才突然大哭起来:
“阿郎,您要给我们做主啊。五娘自侍嫡女身份,欺侮郭嘉,撞伤郭鍊,还连累郭钢受伤,她没规矩也就罢了,出手伤人却是万不能纵容的啊。”
说着不管不顾开始磕头:哼,一个小丫头片子,无人出面相帮作证,就不信你有多厉害,能将事情说得清楚!
郭晞瞟了一眼莫姨娘,并不让她停下,只是拉起郭钏,扶起郭钢,安顿他们坐下后,才冷冷地看着王氏:
“你就是这样管家的?府里出了人命你不管,还纵容他们,想再闹一件人命官司出来,把郭府彻底打垮,是不是?你真让我失望。”
王氏一瞬间脸色苍白:难道,有谁去给郭晞送了信?他怎么能将这里的情况猜得大致不差??
不可能!也许,他只是猜测,只是护短,不可能未卜先知。
王氏嘤嘤地捏了手绢子哭泣起来:
“夫君这话说的,真是太伤人心了。妾事事为这一大家子考虑,让夫君没有后顾之忧,怎么让夫君失望了?事实上,的确是五娘有些失控。”
郭钏不耐烦看她演戏,“扑通”一下跪倒在郭晞面前:
“夫人派了朱嬷嬷巴巴地将我叫到绛阳院,原本我以为是出自关心,是要协助外院,将真凶拿获。却未想到,竟不是为了关心人命官司,而是让我来受审,受辱骂,让我来挨打丢命的。”
王氏身子颤抖,嘴唇苍白,努力地支撑着自己,恨恨地瞪着郭钏:
“我们哪里不关心你了?大家一听说了你院子里的事便等在这里,是你瞧不起这个家,瞧不起姨娘和兄弟姐妹们。”
“我瞧不起?恐怕夫人说反了吧?他们瞧不起我也就罢了,不该说我是野丫头,不该说我那院子不干净。阿爷,你倒说说,儿到底是不是你的血脉?”
郭晞不满地看了看王氏:“不容质疑。”
“那就是了。他们说我是野丫头,置阿爷于何处?他们说我那院子不干净,置郭府于何处?郭府世代功勋,正气凛然,就算有那不干净的又怎么敢侵犯郭府?!”
郭晞点头:“正是。”
“莫姨娘指责儿,儿说她不过是郭家的婢,有说错吗?”
郭晞看看额头红肿的莫姨娘:“没错。身份使然。”
“三姐姐以姐姐教训妹妹为由为莫姨娘说话,打了儿一巴掌,儿还她一脚,可有错?”
“你没错。就算她是姐姐,也只能说理,不能动手,若真是该责罚,自有夫人和我出面。何况,嫡庶有别。”
郭嘉一张脸瞬间苍白,不甘心地瞪着郭钏。
“郭鍊为妹出头,用脚狠踹儿,大哥护儿,却被踹得嘴角浸血,他又抓住儿,用拳头砸儿太阳穴,幸好阿爷及时赶到啊。”
郭晞深吸一口气:“郭鍊,我平日倒是小瞧了你,想不到你还如此能耐?!”
郭钏打断郭晞:“他们说我不把他们当家人,瞧不起他们,哪个家人是这样把自己的血亲兄妹往死里打的?这样的阴狠家人,还不如仇人!”
郭晞道:“你别为这些事烦恼。本来,我还想为了府里的面子将你院子的事私了,可现在看来不成。”
王氏赶紧道:“夫君慎重。若此事传出去,对夫君也没有好处。”
郭晞摇头:“我已将此事交给官府处置。由跟随我多年的人协助。嫌疑人也已经抓到一个,很快会有结果。”
郭钏急问:“知道是什么毒害死陈三娘的吗?”
郭晞眼中闪过复杂:“毒死鸡的是丹毒,毒死陈三娘的是丹毒和断肠草。是仵作和钟太医一起查验的。”
郭钏低下头,:陈三娘的事自有官府去查,是包庇是公正,自己管不了。嫡出身份自己从来没想过放弃,就算今后嫁个庶民,有这嫡出身份腰也要挺得直些。现在得进一步将这个身份定下来才成。
郭钏捂脸哭泣起来:
“阿爷,全是儿的错。儿就不该跟阿爷回来,更不该顶着个嫡出名分回来。儿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郭晞安慰她:“这里是你的家,怎能说这种话呢?虽然我那几年征战沙场,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你们。”
郭钏“呜呜”地哭着:
“其实儿根本不在乎身份,在儿的心目中,也是愿意回到自己的家跟家人在一起生活。一日不过三餐,夜眠不过七尺,就算郭府富可敌国,儿也没放在眼中。”
郭淳讥笑:“虚伪!你说不在乎,可是没有这些钱财你怎么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自打嘴巴。”
郭钏转头看她:“这些钱财是阿爷辛苦得来,我是阿爷的血脉,阿爷愿意将他得的钱财养自家的儿女,不知道四娘有什么意见?我想,我享用的这些应该没有你的血汗吧?”
郭淳冷冷一哼:“就算没有我的血汗,也有我的努力。你这么些年没在家,回来就坐享其成,凭什么?!”
郭晞大叫:“住口!将来这家业也有她一份,她就该享用。你现在用的也是她的。没有做姐姐的样子。”
对于郭晞明显的维护与宠溺,郭淳又气又嫉妒,回身抱住方姨娘哭起来。
郭钏一撇嘴,求郭晞:
“阿爷,儿求你放儿走吧。儿到外面独立门户,不受这腌臜气。当年一大家子出逃却惟独不通知浣春院,让儿跟阿娘受这磨难,我们不想追究责任,却也不能任凭欺侮啊。阿爷,放儿走吧。儿不要这嫡出身份,儿不要这滔天富贵,儿只求保住性命,只求阿爷出手相帮,查出纵火的真凶,将他们千刀万剐,为阿娘报仇伸冤!”
郭晞不满:“胡说。这身份哪里是你能放下就能放下的?郭府就是要有嫡子嫡女凑个好字,才能家宅兴旺。”
郭钏讽刺地一笑:“儿明白了。也就是说,无论谁做,只要有这么个嫡女就成。儿愿意将这个位置让出来。”
听郭钏要放弃嫡女身份,莫姨娘方姨娘激动了,抢着答话。方姨娘柔媚地说:
“阿郎,婢妾以为,既然这个身份对五娘而言是个负担,不如,让有能者担当吧。四娘明丽端方,倒是可以胜任。”
莫姨娘额头也不痛了,对方姨娘嗤之以鼻:“三娘才名在外,马上要说亲事,应该让三娘担当。将来必然能为郭家带来很大的助力。”
莫姨娘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王氏。王氏皱眉,不情愿地开口:
“妾以为,若五娘的确不愿意接受这身份,承担这责任,夫君就莫勉强她。毕竟她太小了,缺乏足够的历练。三娘不错,既有才气,又大气,堪为郭府嫡女。”
郭晞脸色黑沉,张嘴想呵斥,竟然张不开口,望着郭钏,自嘲地笑道:
“你以前说,这府邸就是一潭浑水,当时我还不服气,现在,亲眼看见,不服不行啊。”
郭钏点头:“阿爷常年在外征战,对这内院的龌龊看得少很正常。阿爷,这样你是不是愿意放儿自由?在这潭污水里,儿无所依仗,迟早会被吞噬致死。”
郭晞看着受尽苦头的女儿,摇摇头:
“这个位置是你的,没有你就没有这位置。除了你,谁也不行,你甩不掉的。我想好了,将那清风院整个封闭隔离,成为府中府,另开院门,你自己做自己的主吧。我会派遣兵士守大门。”
郭钏两眼放光:“真的?”
王氏大叫:“那可不行,那是笑话。一个尚未出嫁的闺女,独自开府,成什么话?妾的面子也全丢尽了。”
郭晞嘲讽地看着她:“当年,你骗我说杳娘他们是走散了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把面子丢了。现在还说什么面子?这是我同意的事,有我给她撑腰,谁反对也不成。”
沉着脸看着一屋的人:“平日里,一个个看起来最懂规矩,今天全露了本来面目,真让我大开眼界。若今后被我知道谁再欺侮五娘,打死。姨娘也不行。”
王氏尖锐地说道:“夫君,您这样纵着她,让这些儿女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守好本分,各回各院,犯错的,等着处罚。从来嫡庶有别,他们也别失了分寸。”
看姨娘和庶子女退了出去,又叫了人进来扶郭钢回外院:
“钢儿,今天很不错,知道护住小妹,主持公道,将来,这郭府交给你,我很是放心。”
郭钢苍白一笑,对郭钏道:“还是几个月前说过带你出去玩,现在得等我这身子恢复了才成。总之,大哥欠着五妹妹。今天的事你不要太过思虑,一切有阿爷在呢。”
郭钏拉着郭钢的手,看着他眼里的温暖笑意:
“谢谢大哥。今天大哥救了妹妹,改天妹妹请大哥喝两杯。”
沉默地看着郭钢离开,郭晞半晌才和蔼地对郭钏道:“你祖父马上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开宗祠。”
叹口气:“本来,陈三娘是签了死契的婢仆,死了报备一声,赏些钱财就行了。可是,想到出手的人针对的是五娘,我还是报请万年县县衙前来查验,没想到惊动了京兆尹顾子澄。估计会到府传你们问话。”
郭钏惊讶:“顾子澄?是以前长安县的顾明府么?升得可真快。”
郭晞道:“你认识?”
“打过交道。”
“他是得雍王韩王鼎力推荐,破格提升。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现在很是受重用。”
“那,崔光远呢?”
“贬出了京城。崔光远虽然不曾依附谁,却也未曾为圣上登位出力。”
“那,李辅国想来高升了?”
郭晞诧异地看着郭钏,点点头:
“夫人,这几日就不要出这院子,家里的事先交给苏姨娘。”
而后拉着郭钏:“钏儿这几天要暂时住客院了。没吃午饭吧?走,咱爷俩边吃边聊。”
王氏看着两人自顾离开,一挥手将几案上的茶杯全扫到了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