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元日,其实也没啥特别的,若不是顶了个“元”字,大周国民哪个会耐烦记它。
往常,拜完庙会,已婚的夫郎们挎着竹篮纷纷往家里赶,有活计的女人们准备开工了,没活计的比他们多了些烦恼,这剩余的时间,该去哪消耗呢?
注意了,是往常,现下就不同了,你看看,这人山人海啊,多么的热闹。
“哎,你说这卡巴弟是个什么玩意?”一位短打装扮的壮妇用手肘撞了撞她身侧的女人。
那女人正踮着脚尖张望得不亦说乎,被她这么一撞,有些不耐烦,“是卡巴其,连个名字都记错,你还学人家凑什么热闹,一边玩儿去。”
说完觉得这个位置不太好,正欲挤个好位出来,就被人挡住去路,她眼也不抬,伸手就欲拨开,不想被一只孔有力的手反挡了回来,手臂震得有些发麻。
这下心里更是不舒坦,抬头大吼,“哪个不长眼的挡了老娘的去路?”吼完就没了声音。
挡在她眼前的是名十五、六岁的姑娘,那衣料穿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她忙赔礼道歉,那种人家,不是她们这般平民得罪得起的。
“笨死了,是卡巴迪,这么简单的三个字都会记错,又不长眼,还来看什么,一边玩儿去。”
她忙哈腰点头,直起身来只堪堪看到人家没入人群的一个背影。
“嘿,你这柴三刀,平日里叫你横,这会差点闯祸了吧?”方才那个被她嫌弃的壮妇挤到她身边,半调笑半提醒。
那被叫柴三刀的女人跟她辩了起来,辩了好一会,想起方才那位姑娘,忍不住咋舌。
“老娘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比那男儿家还标致。”
壮妇推了她一下,“要死了,这样损人的话也敢拿到街上说?那姑娘一看就不是个简单,小心被人拿到她跟前嚼舌。”
柴三刀说完也有些后悔,但碍于面子,梗着脖子嘴硬,“我柴三刀是怕吓大的,这点事算个球,嚼就嚼吧,我倒想看看能整出什么事来,来阳县最大的那几户,可没有这个年纪的姑娘。”
“别光说我,你敢说你没在心里这么想?”
被她这么一反问,壮妇哑嘴。还真别说,她还真就这么想了。眼泛桃花,长眉粉腮,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要不是绑的那发式,怎么瞧都是位男儿家。
有一点柴三刀没说错,这来阳县几户有名的大户,可没这个岁数的姑娘。但不论是不是大户,这样说一位女人,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更别说,看那姑娘气度、打扮,就算不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出身,也是她们惹事不起的,到时会生出什么事谁敢肯定?
柴三刀这混人没看清楚,她离得远可是看得分明,那位姑娘身边头戴纱笠的护卫一定是位高人,只轻轻抬手一挡,柴三刀就退了一步,方才与她争辩时,她不时揉转手腕,若不是真疼了,她会这样?
她不欲惹事,又不想得罪柴三刀,绕过这个话题,问起别的事,“你说,整这个卡巴什么的,是什么来头,我怎么听说今日连太守大人都来了呢?”
柴三刀正要开口答话,后背便被人狠狠一撞,疼得她直骂爹,扭身去找行凶的,却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道的身影混入人群,闪了二闪,便没了踪影。
就在她咒骂对方的时候,却不知对方心里也在咒骂她。
“柴三刀是吧,我记下了,敢羞辱我们的教练,看你往后有没有果子吃!”
尖嘴猴腮,与污衣派的毛猴有七八分相似,不是她那个妹子毛桃又是谁。
只见她灵巧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左闪右避,不一会便看到她要寻找的人,她忙跳起来招手,“教练,我在这。”
被她喊教练的那个人,被旁边的人护着往前走,一点要回头看她的意思都没。
毛桃往自己脸上拍一巴,“叫你不长记性,教练都说今天不能叫她教练了!”
接着又蹦跳着追上去,“喜来姐,我在这。”
照样是没理她,毛桃急了,也不再喊,一心一意追上去,最终赶在对方入场前拦住了她。
“呼,终于是赶上来!”毛桃弯腰屈膝,双手撑到膝上几分。
“毛妹啊,你这样可不行,体力太差了,还得练练啊。”
毛桃听对方这么一说,猴脸立马变成苦桃,“是,多谢教练指导。”然后又抱着头跳出来哇哇大叫疼。
“不长记性,说了今天不能那样叫我,你看看你犯了几次了?”对方说完就挽起袖子,她正想更加卖力地哀嚎,就看到欲施展暴力的那个被制止了。
“还玩?桑姨她们都等着你入场呢。”低沉地声音满含无奈。
“不是我要玩,是这丫头太欠训了,走走,别让她耽误了我们宝贵的时间。”
毛桃委屈不已,这叫什么话呀,但不敢出声反驳,贴在她身旁跟她一起入场。
对方见她如此举动,斜了她两眼,便不再理她,毛猴大喜。
走了几步,就见一位身着学子服的女子大步向他们走来。
“李贤妹,你总算赶来了,一切就绪,就等着你呢。”
她贴紧对方,随她被人迎进会场。
“嘿,就算你钻进了会场,也没你的座位。”
听得对方话里的幸灾乐祸,她回嘴,“能站在教,喜来姐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最满足的便是能在最佳位置看一场精彩赛事对吧?”
她忙拍马,“喜来姐聪明绝顶……”
“你才绝顶呢,说吧,从几时开始就候在那逮我了?”
毛桃忙否则“逮”那个词,然后才说自己怎么琢磨她要路过的路线和时辰,得来对方一句“尽耍小聪明”。她暗喜在心里,长老她们总说她们的教练尽耍小聪明,嘿嘿……
正浮想联翩,下方悬挂着的两面铜锣同时被敲响。她心情振奋起来。
一个月了,整整等了一个月了,她们的卡巴迪,终于要展示在众人眼前!
“你丫激动什么呢,又不是你出场,别忘了,内部选拔赛,你可是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毛桃涨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激动的,“难道教练你不激动?等这次名头打响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我们比赛,到时除了月银,还有数不尽的赏银啊!”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毛桃连路都不会看了,若不是一旁的人出手相助,定要跌个狗吃屎。
“清歌你拉她做什么,让她跌呗,看能不能从她脑袋里跌出银子来。”
“你呀!”无奈地感叹,也不知是针对谁。
到了预留的位置,果真没她的份,但毛桃一点都不介意,其他被刷下的队员,这会正混在人山人海里踮探首呢,哪像她,高站在楼棚上,瞻览整场赛事。
“毛桃,到我这来吧。”
毛桃应声看去,见一圆脸浅青短打的女孩见冲她招手,她瞥了眼她的教练,见对方正就着身旁那位戴纱笠的护卫的手吃着糕点,眼睛眯笑成月牙。
她猫着腰走到那女孩身边,“老大娘好,春丫妹妹好,春丫妹妹今日穿这色衣裳,显得人特别精神,气派十足,跟评书里那少年英雄有得一拼。”
边说着边将屁股往椅子上放,那是女孩子特地空出的,俩人身量不大,倒也挤得下。
屁股还没坐实呢,就听到一声促狭的招呼,“毛妹啊,你可知,同你一样被刷下来的人,现下都在做什么吗?”
不是她那个教练是谁。
她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小的愚笨,还请教练明示。”
对方点头,一脸的满意,“我就喜欢你这狗腿样,虐起来特爽。”
听了这话,毛桃在心里打了个突,完了,难不成又被教练往坑里带了?
“嗳,你从这里望下去。”
毛桃犹疑地照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惊讶不已,头上绑着或红或黑色丝带的那些女人,可不都是那些同她一起被选拔赛时被淘汰的队友么。
“教练,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被淘汰的人,连进会场观看比赛的资格都没有么?”
“是呀。”
懒懒坐在她对面的软椅上的少女,身着一袭银白底浅绿繁纹广袖深衣,在身侧那位浅青底绣白纹宽袖护卫,力道适中的按摩下,舒服地半眯着眼,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活脱脱一只狐妖。
“竟然如此,为什么她们会站在下面?”还是离赛场最近的位置。
“哦,这个啊,因为我后来又改变想法了,我觉得让她们当拉拉队其实也很不错。”
她的教练说着就将身子往那名护卫上歪,被扶倒,又歪……,最后那护卫出声警告,“你是要自个坐好,还是我帮你定型?”
毛桃没心情去看他俩人的小动作,也没心情去研究定型是个什么意思,“什么是拉拉队?”
许是那名护卫的警告令教练很不爽,拉着脸没好气地说,“就是在一旁喊拉拉拉。”
一听这个答案就很不靠谱,毛桃当机立断地转求靠谱的春丫。
“就是给上场的队员加油。”
加油倒是不陌生,训练时教练就常说这个词,但是,为什么她心里就是七上八下不得劲呢?特别是,春丫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明晃晃的同情。
毛桃苦着脸细想。虽说做拉拉队成员,可以就近旁观赛事,但要费劲给赛场上的人加油,可她既能站在高处观赛,又不用花力气,且还可以喝茶吃果,对比起来,是她更幸运吧?
但若真是幸运,她那个无良教练又怎么会又突然对她说那句话呢?
“喜来说,那些拉拉队员,只要卖力加油,比赛后每人能拿十五文钱。”
毛桃倒地吐血,她的钱啊,钱啊……
她爬过去抓她教练的衣摆,“教练,求您了,让我也加入拉拉队吧。”
就见她教练怜悯地看着她,这令她越发绝望。
“不行呢,人数已经决定好了。”
“教练,我嗓门大,喊一句顶别人两句,求您了。”
“唉,瞧这小脸皱的,都快成酸桃了,看了真令人不忍心,竟然你心意这么足,那便去吧。”
毛桃大悲,教练这么好说话,一定不安好心。
果然……
“但先说好,你不能跟别人一样领工钱。”
毛桃痛苦地挠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毛桃,别求了,你越求喜来越想虐你,还是过来吃果子吧,比赛也快开始了。”
毛桃撞墙,钱都没了,她哪里有心情吃果子看比赛。
“可怜的酸桃,就跟我一样可怜。”
毛桃哀怨地看了一眼跟她一样摆着哀怨神情地教练,在心里狂吐血,你丫哪里可怜的,不过是没能歪在宋护卫的怀里,我是没了钱啊啊啊……
回去姐姐跟爹爹一定会心疼死的,他们一家子都会心疼得一夜睡不着的,十五文啊!
“教练,我又哪里做错了,你让我死得明白点吧。”
就见她们那们无良教练挥挥袖子,“没呢,毛桃怎么会犯错,乖得不行,为了能混进赛场,一定花费不少工夫吧,这样的好孩子,我怎么会舍得虐死你了。”
教练的潜台词是,虐她虐得半死不活。
说起这个,她就满肚子辛酸,她容易嘛她,刚听到教练宣布落选的人没资格进场时,她就一一对比了自己与其他队友的实力,觉得就算出了全力都未必能被选中,她干脆在第一轮就让自己落选,省些力气到时捞个好位置看比赛不是更好。
至于观看比赛最好的位置,嘿,除了教练那还会有谁,而且有教练在的地方,就会有吃的,到时边吃边看队友们拼命,还有比这更好的事?
于是她就暗自留神,打听教练到时会从哪条路经过,几时经过,到时粘上去,若是教练赶人她就哭求,为了不耽搁太多时间,教练一定会首肯她进场的,到时进了会场,她就拍拍马屁,定能让她去了被威胁的不痛快。
可没想到的是,她花费了这么多心机,居然被教练摆了一道,她不甘心啊……
“教练,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我怎么不知道?”
指望着教练看到她可怜兮兮的份上,给她解答。可恶,都得了消息却没人跟她说,这算什么队友,亏教练还一直强调要团结互助互爱,瞧瞧她们,都将教练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就见她的教练李喜来姑娘,悠悠地抿了品茶,然后半歪着头作深思状,“什么时候啊,哦,想起来了,是在你趴在墙根窥听老二她们商量,到时让我什么时辰去的时候吧。”
“至于为什么没人跟你说呢,是我交待的,我这般用心良苦,就是为了欣赏你此刻的表情,小酸桃啊,你有没有很感动的感觉啊?”
毛桃痛哭流涕,“感动,小的太感动了,教练待我于众不同,这份殊荣,小的没齿难忘。”
所以教练,别跟宋护卫打情骂俏了,俩个大女人青天白日牵手揽腰的,太难看了,比赛快开始了,就让我加入拉拉队吧,我只要十文钱,工价比别人便宜,嗓门又一个顶俩,这么划算的事,你去哪找啊……
“毛桃啊,你做人真失败,我嘱咐她们不要同你说,就真的没人泄露给你知,我替你心酸呐。”
毛桃听她这么一说,怔了一会,抬头欲说什么,最后在她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将所有的话都压回肚子。
最后低低说了声,“教练,我错了。”
她太自以为是了,教练既能知道她在墙角偷听,又能挖这么个坑给她跳,想必,她那点小心思,早被她看透了吧。
教练头一回挑选队员的时候,就声明,若哪个不是真心想留在队里练卡巴迪的,要么自己退出,要么她出面踢人,永不录用。
所以,教练对她,还算是额外开恩了吧,这次的敲打,算是一次提醒。
“小酸桃,你当初,是为了打破头也要什么进卡巴迪运动队的?”
懒懒地半倚在身旁的人身上,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毛桃咧嘴一笑,站起身两腿并拢,腰背挺得笔直,行了右手放于左肩,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严肃认真的行她们的队礼。
“回教练,小的缺钱,听说进队训练每月能拿月钱,将来出场比赛,不单获胜的那方有奖金,输的也还拿到出场费,”深吸一口气,正声道:“小的需要钱,小的爱钱。”
然后就见她的教练将头埋在宋护卫颈上,宋护卫推了两推,无果,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别这样闷笑,憋坏了怎么办?”
毛桃擦汗,宋护卫说得这么温柔,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夫郎在规劝自家妻主呢。接着目不斜视地盯着桌上让人流口水的糕点,默念,俩人大女人相依相偎是伤风俗滴,是不对的,教练你克制啊。
“只是突然想起以前也跟小酸桃一样,大吼大叫说自己需要钱。”
毛桃眼睛一亮,没去纠正自己没有大吼大叫这一点,“教练也曾缺钱啊,不知后来是怎么不缺的,能否透露一点给小的知道?”
就见教练突地对她露齿一笑。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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