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是来阳县县城的平民居住坊,而喜来她们所在的小庙正处于西南角,往外走一里路便到郊外了,位置极偏。倒不是春丫俩祖孙觅不到好住所,迫不得已住在这,而是老冲跟这有了感情,据说她曾在这生下了春丫那个早逝的母亲,春丫的母亲又在这生下了春丫,在这里安家,不过是老人家想离自己那个苦命的女儿更近一些。
小庙自老冲流落至此时便已经荒废了,这一片日暮后很少有人过往,往好方面说,那就是一处僻静的幽处。
庙外有一条浅浅的溪流,没跟丐帮搭上线前,喜来洗了几次冷水澡,后来搬到丐帮的那座四合院住,便老往柴房“偷”柴火给自己和春丫她们洗澡。昨晚闹腾得太过,还是早上匆匆忙忙洗漱换身衣服罢了,而今天看来,也是没那福气洗热水澡的了——她要敢拿庙里的干草垛烧火,春丫一定跟她拼命。
先脱衣下水,然后拿出皂角涂抹。嗯,味道还行,果然老洪就是会享受,下次去她那再要几块。喜来边洗边无耻的想着。
喜来习惯边洗澡边唱歌,那把嗓子咱暂不评论,单说她喜欢一首只唱一句那种乱搭的嚎法,就够人难受的了,春丫跟她一起洗过两次便不想跟她洗了。
“我抬头向青天……追逐流逝的岁月……大风从坡上刮过……”喜来边吼边搓,惊走飞禽无数,鸟声呱呱叶声哗啦,夜的平静被打破,始作俑者却仍嚣张的“引吭高歌”。
大概春丫在庙里都躲不过她的荼毒,从门口探出头来冲她喊道,“吵死了,还不洗快点。”
越晚天越凉,喜来怕等下春丫的小身板可能受不了,回声道,“好了好了,这就起来。”匆匆起身穿衣。
洪杨虽只是个酒楼的掌柜,但也算是小有家业不是,自然平日里穿的都是深衣,喜来便将她给的旧衣都叫人改成了短褐,在她看来穿深衣太麻烦了。洪杨知道后,硬是重新送过来两件,说她竟然要找工作,必定要穿得体面些,才能找得到体面些的差事。
春丫觉得有理,强烈要求喜来穿深衣。好在大周国的女人的深衣大多以窄、短为主,要是穿上像那日在里府看到的,那群男人穿的那种大长袖、鱼尾曲裾,喜来非疯掉不可。
喜来穿好衣服,便将换下来的深衣踢到一边,准备拿起木盆舀些水进去给老冲擦身。不料忽然起了一阵风,将喜来丢在地上的系带刮起,喜来赶忙用手去捉,却还是慢了一步,那半旧的系带挂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好在位置不高,喜来略微一跳便能拿下来,喜来连忙跑过去取下来,她是怕再起风,到时系带被吹远了找不到,春丫又该生气了,骂她败家浪费。
经喜来那么一扯,树叶又是一阵哗啦彻响。喜来觉得奇怪,她并没有多用什么力,怎么动静那么大?
好奇地对着那株松树张望。老冲说这是一棵“病树”。有六尺多高,树干倒是挺粗,喜来跟春丫俩人合抱不过来,也算得上枝繁叶茂,之所以说它是“病树”,那是因为老冲说从没见过她长高过。
又起了一阵风,喜来手里攥着系带,在心里暗自庆幸,好在自己机警。还没来得及将笑意传达嘴角,喜来便被吓了一跳。
那树间,突然出现了明亮亮的一双眼睛!
喜来心“咯噔”一跳,倒退了几步,有人躲在树上看她洗澡?
就在这个时候,枝叶又一阵剧烈晃动,然后一条黑影快速地自树上冲下来,喜来来不及回避,被撞得踉跄几步。
喜来手直直抓过去,揪到那黑影的前胸,扁的?男人?
喜来一惊,朝他脸上望去,还没看清什么,就被推开,那人趁机跑开。
接二连三的冒犯,让喜来恼怒非常,卯足劲往前追。**采到姑奶**上,胆儿还真肥,最好保佑你逃得掉,不然非把你眼珠挖下来!
那人似乎受了伤,左手一直按在腰上,可即便如此,速度仍旧不慢,恰巧边上有块石子,喜来发了狠抓起砸了过去,正中后脑勺,那人闷哼一声,却只顿了一顿又拔腿狂奔。
可对喜来来说,这已经够了。这具身体的本尊似乎是个做惯体力活的,不仅力气大,跑得也快,再加上喜来半个多月以来天天绕着县城转,一旦跑起来,喜来觉得能用脚下生风来形容了。
距离越拉越近,喜来一个猛扑,将那人撞倒,死抱着对方的腰不放。对方反身,手脚往喜来身上招呼。喜来毕竟没学过功夫,被对方结结实实打了好几拳,腹部还被重重踢了一脚。喜来哪里是个肯吃亏的,她死命往对方原来的伤口招呼,那人原先似乎伤得不轻,被喜来打中两下叫了出来,痛得发了狠,向喜来重重踹出一脚。
而这时,那人蒙在脸上的黑巾不知何时掉落了。
喜来被踹得老远,仰面躺倒,挣扎几下都没能站起来。喜来只觉得胸肋刺骨般的痛,也不敢再乱动,咬着牙根狠狠地瞪着对方,却正好看到对方目露凶光,也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短刀,杀机毕现朝喜来踉跄着走来。
喜来急速转着脑筋,搜索可以帮自己脱困的办法,对方越移越近,九步,八步,七步……喜来发际鼻尖直冒汗,也不是是急的还是痛的。
她冲着对方叫嚣:“喂,我放你一马,你放下刀马上离开,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今夜发生的事都让我们烂在肚子里,不然就别怪我大叫了,你也知道那庙里有我的同伴,等下她们十几个人过来,你是绝对跑不了的!”
恰巧这时春丫的声音远远传来,想来是见喜来久久未回去出来找了。
喜来心里更紧张,怕对方不上当,又怕春丫寻到这,到时怕是连春丫都躲不过,这男人有武功!
心里暗恨自己的鲁莽,做什么要追上来呢,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笨!面上却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嘿嘿,我同伴寻过来了,你跑不了了。”
春丫的声音越来越近,里面还掺杂着二残子的呼声,对方面上一紧,让一直注意着她神色的喜来一喜,知道对方快要上勾了,嘴上接着叫嚣,“嘿嘿,你跑不了了,我们有十几个人!”
对方恶狠狠地瞪着喜来,喜来看了笑得更欢,她当然知道对方恨不得杀了她,但同时她也知道,对方已经不会杀她了。
果然,如她想的那样,对方收起短刀,拖着伤体尽量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喜来一直紧紧盯着对方离开的方向,直到确认对方没有躲在草丛里或折回来的打算,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瘫软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总算是得救了。
又听得春丫的几声呼叫,喜来这才强忍着疼痛,出声回应春丫。春丫跟二残子看到狼狈的喜来俱吓了一跳,喜来苦笑,她现在连说话都疼得难受,但还是示意她们去帮她找不知掉哪去的黑巾和系带。
见她这副虚弱的模样,她们都不好追问,二残子将神色大变的春丫打发去找喜来要的东西,自己蹲下来察看喜来的伤势。经过二残子的粗略检查,断定喜来断了肋骨,有没有内伤尚不明,急需医治。春丫急得忘了她常说的女人流血不流泪,现在这种时辰,哪家医馆还开着门哪,而且喜来现在又不宜搬动,这可怎么办?
好在喜来自己还算冷静,略一思考,便叫二残子去帮里搬救兵。她觉得,要紧快搬走,她怕对方找人寻仇,到时只他们几个住在这里,肯定非常不安全。
二残子应了一声,急急回去了。春丫则去庙里跟老冲告知一声,顺便收拾行李。
喜来躺在草丛里,手里拿着春丫找回来的黑巾,神色阴郁。
良久,她冷笑起来。深夜,黑衣,蒙面,男人,形迹鬼祟,哼,一看就是去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方才在打斗时,对方一直试图掩住的脸还是被她看到了。哼,没想到深更半夜居然遇到个“熟人”。
喜来将黑巾费力的放入怀里,细声嘟喃着:“里府啊,还真有趣。”话是这样说,眼神却是凶厉得很。
无论对方做了何事,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已经将他的事撞破,最要命的还是看到他的脸,想必对方最后起了杀心也是这个原因吧。
对方肯定不会放过她的,这她倒是不怕,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怕连累到春丫她们。她不能让别人伤害到她们。
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好在她比对方多了一张底牌,她知道他是谁,但对方却未必能知道她。要知道,这具身体的本尊可是从遥远的北方来的,要查底细的话,怕得费上一番工夫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