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微凉。倾华宫。
顾铭面上红润起来已经一点看不出大病的痕迹。夜恋凝正轻轻的笑着,与他嬉闹。“铭儿今后可别再这么吓母妃了,你这一病呀,母妃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呵呵,让凝母妃担忧了,儿臣还担心母妃有了鸿弟弟便不疼孩儿了呢。”
“胡说,鸿儿是我儿,铭儿也是啊,你如此说,可是存心要让母妃伤心呢。”夜恋凝道。
“对不起啊,母妃,您是我的好母妃,原谅孩儿多心,从前便说希望母妃给铭儿生个弟弟的,可到底,铭儿不是母妃亲生。”、
“傻孩子,自你来了倾华宫,母妃便将你视如己出,你今儿说这话,可见素日里疼你,是白疼了。你可是嫌弃母妃了?”夜恋凝看着要气了,顾铭马上抱着她的腰,将头靠在她怀中轻道:“孩儿病一场就说胡话了,实在该打,母妃你别生气好吗?”
晚殇看着顾铭如此,心中松口气的同时,又不免伤感起来。她原来是不放心顾铭,所以才亲自来看看,现在看到他这样也安心了,只是,心里伤感,是因为一直以为自己以仇恨逼迫他与自己习武,担心他心里教仇恨腐蚀了,无法如正常的孩童一般。如今看到这景象,想来是凝妃真的教的很好,他真的真的,只是在自己面前才会充满着怨恨的。这样也就放心了。转身,离开。如风抚过一般,无声无息。
夜,无声。流动的空气中,却莫名的隐藏着一股浓烈的杀气。晚殇正是要往回走。视若无睹。直到静寂中寒光一闪,白影飘过,剑锋转。晚殇面上浮起一抹冷淡的笑,轻轻一闪,便躲过了剑。也看清了人。一个熟悉也陌生的人。
熟悉,因为气息,陌生,因为未曾谋面。
是那个人,云若死去的那一日,闪过的那道白影,曾与自己交过手的那个人。
再一度交手。他的武功路数自己摸不清。似乎不是来自中原武林。
“阁下究竟是谁?”晚殇一面与他交手一面冷声问道。那人并不回答。挥出一掌,对掌一击,晚殇翻身落地,稳丝不动。他却是大大的退了一步。眼中满满惊讶。晚殇淡然的笑。泰然自若。她的身上,可是有师傅传的近七十年的内力呀。所以凌晚殇才能如此应付自如。
转身,想要离开,晚殇却已经是非要知道他的底细不可,怎么能轻易让他逃脱?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人居然不见了?!晚殇有些气闷,从来还没有谁能让自己给跟丢的。比轻功,自己与那人亦是不相上下的,所以这个人必定是对这个皇宫了如指掌的。
转目望去,这地方似乎便是顾天御带自己走过的那个林子不会错了。虽然当时是白日。
晚殇看着这林子便想起了馨贤妃了。许久没见了,不知道她现在怎样?当时看着,似乎是将离人世一样的诀别。后来虽没再见她,也不曾听说她去了。站了一会正想要离开,却看到一道玄色身影。
是他,是顾云逸身边的侍卫,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正想着,镜玄似乎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惊讶:“晚妃娘娘?”
晚殇只得转身:“玄侍卫。真巧。”
“果然是娘娘。”镜玄道。看了晚殇一眼,忽然跪了下去:“镜玄有个不情之请,请娘娘应允。”
晚殇皱眉,沉默不语。“在下知道,是唐突了,可是为了王爷……娘娘便看在王爷曾救过你的份上……”
镜玄一向寡言少语,今夜,算是最多话的时候吧。晚殇见他提到了这个事,想想,就当是还他一份恩情吧,于是问道:“逸亲王他……”
“今日,是馨贤太妃的忌辰……”
“逸亲王在这里?”
“请娘娘随在下来……”
晚殇看着镜玄,“天色已晚,本宫该回去了,玄侍卫的这个忙,本宫怕是帮不了,也不能帮了。”晚殇说着便要离开镜玄却忽然一个闪身档在她身前“玄侍卫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能档得住本宫吗?”
“晚妃娘娘,在下只是想请您劝劝王爷。“
“这种事,你该找逸王妃,玄侍卫怎么找上本宫了呢?”
正说着却听到重物落地般‘砰’地一声响镜玄神色一变叫道:“王爷!”便飞身疾去。晚殇也是一惊,跟了过去。
顾云逸果然是倒在了地上,他跟前不远有一个碎了的酒杯。他的手上沾满血迹,有两片碎片扎进他的手里。而他正努力的想要起身。
“王爷!”镜玄叫了一声忙要将他扶起。“走开!我自己可以!”顾云逸大喝着,挣扎着想要起身。抬眼却看到了晚殇,一愣道:“镜玄,扶本王起来。”镜玄默默的将他扶起,坐回轮椅上。再将碎了的杯盏碎片收拾了。顾云逸已经恢复常态。看着晚殇道:“让皇嫂见笑了。”转而问道:“天色已晚,皇嫂怎么会来这里?”
晚殇看了镜玄一眼,并不答话,看着顾云逸的手已经在流血便走过去给他包扎起来。顾云逸一愣,道:“看来又是镜玄多事了,子栖谢过皇嫂。劳烦了。”
“亲王不必客气。”晚殇淡淡的道:“亲王看起来并不像玄侍卫所言的那般,这样本宫也放心了。”
“放心?皇嫂总有一种让人温暖的力量。这便是之所以对皇嫂念念不忘的原因吧。”紧紧的抓着晚殇欲抽开的手腕:“我好像也被吸引了呢,晚儿……”晚殇一把挣开顾云逸的手,站起身退开数步:“逸亲王太放肆了。”冷肃的声音。如冬日的雪一样寒冷。
“殇儿……晚殇……你凭什么让人念念不忘……”低喃着。目光冷冷的射向晚殇。晚殇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起来的时候,看到顾云逸竟然站起身来。“你——”
顾云逸的嘴角挂着冷冷的笑,一步一步朝晚殇走来:“化功软骨散的威力果然是强。”
“顾云逸,你算计本宫?!”晚殇冷冷看他:“不对,你并不是顾云逸,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对付本宫?”
“本王当然是顾云逸!皇嫂很惊讶本王居然可以行走自如对吧?”顾云逸笑着,将晚殇抱起,一挥手点了她的穴道。
“顾云逸,你若是敢对本宫做什么,本宫一旦解脱,绝对不会吧放过你!”
“本王就看着,你成了本王的人,看你还会不会不放过我。”
晚殇脸色一变:“你敢!”
“我不敢?呵呵,我为什么不敢?楚轻鸿敢碰我的女人,我又为什么不敢碰他心爱的女人?”
“你这疯子,我是你皇嫂。”晚殇骂道。顾云逸将她放在了床榻上。“顾云逸,这里是你母妃的地方,今天是你母妃的忌日,她在看着你呢。”、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顾云逸狰狞着面孔:“我的母妃,呵呵,她的心中只有顾天御与老皇帝,哪里还有我这个儿子?”顾云逸说着,手一拉,扯开了晚殇的外衣。晚殇眼中有了惊慌的神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走路吗?是顾霖怕我大了知道了他弑兄夺位的真相给我下的毒,而我的好母妃,她居然为了他,明知道是有毒的粥也一口一口的喂我吃下去!“
晚殇已经浑身冰冷,他的眼中有深深的仇恨,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一滴冰冷的泪水滴落,晚殇浑身麻木,分不清是他的泪水还是自己的泪水。胸前一片冰冷,正是绝望的时候,看到一道白影闪过,顾云逸豁然一震,直直的倒在床沿。
“你还好吧?”温润清越的嗓音响在耳边,丝从天际传来,如暖日一般射入晚殇心中。身上已经披上一件雪白的衣裳。晚殇忽然回了神来,紧紧的抱住他:“小七……”泪落下,冰冷而咸涩。
顾琰城身子一僵,道:“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晚殇的身子依旧无力,却因为他的话恢复了冷静,轻轻的放开手,道:“谢谢你,幸好你来了。”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皇嫂现下可行的动。”
“我中了软骨化功散,否则也不会如此狼狈了。”晚殇笑的苦涩。
顾琰城轻轻将晚殇抱起:“臣弟得罪了。”晚殇一震,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如在梦中一般,久久无法回神,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时间静止了,天地万物,都不在眼前,只剩下了他。耳边回响的声音也只有他的心跳,微微抚过面颊的,是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的气息。晚殇静静的闭上眼睛,贪婪的以为,只要不睁开眼,时间就可以就此停住……
“皇嫂——”顾琰城叫了一声,晚殇轻轻睁眼,已经身在他的浮云醉月楼。顾琰城端着一杯茶道:“喝杯茶吧,莲衣已经检查过了,这个化功软骨散并没有毒,只是需要歇息一日才能恢复力气。至于内力,大概还要个三五日才能恢复。”
晚殇接过茶,喝了一口道:“谢谢你,小七。”
“不用客气,只是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晚殇沉吟半晒道:“大概,是有人刻意引我过去的吧。”琰城点头不语:“是镜玄来找我。”
“镜玄?!”晚殇冷了声色:“便是他——”
“晚儿,请你不要恨二哥,好吗?”顾琰城忽然说道。晚殇愣了一愣,心中冰冷起来:“他那么对我,你居然要我不怨恨他?我这一生。从没有一次如今日这般受辱……”
“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是你能如何?难道杀了他?”
“你觉得我会杀了他?你认为我心中对他有恨意就一定会杀他?”晚殇颤声问着。
琰城倾首,沉默不语,晚殇别过脸:“七王请安心吧,本宫不会去动你的好二哥。”
“我并没有——”顾琰城顿了顿,终于没有说下去:“你好好歇着吧。”转身,正走出门外。
晚殇幽幽的问一声:“如果是她呢?如果是隐儿呢?”顾琰城身子僵住,很久说道:“对不起。”晚殇轻轻的,冷冷的笑开,皱眉,轻咳,有淡淡的血丝溢出指缝,人已远去。
掌中的红,似一道嘲笑的裂纹,笑的是她的贪婪。贪恋幸福的下场便是更深的伤痛,顾琰城,如果这世间有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唯一的失足,是让你看到我杀了人,一生唯一的一次,杀了人。如果我心中有怨,我只怨上苍给了你我美丽的遇见却没有给我,我想要的结局!我怨,为何遇见了一个不爱我的你?
次日的清晨,莲衣没有看到晚殇的身影。晚殇一夜无眠,恢复气力的时候便悄悄的起身离开了浮云醉月楼。
尹归年正赶去晚晴宫,因为顾天御早朝要迟了。可是却在半道上遇见了晚殇:“尹公公,你这是要去本宫宫里么?”晚殇也看到了尹归年。尹归年笑道:“老奴给娘娘请早安了,娘娘怎么起这么个大早?身上可大好了?皇上可起来了没?早朝要误时辰了。”晚殇听她如此说,眼中闪过惊讶:“皇上在本宫宫里么?”
尹归年见晚殇惊讶,也奇怪了起来:“难道皇上不在娘娘宫里?昨儿个不是说娘娘身上不适,皇上急急的赶了去的——”
“你说什么?!”晚殇一惊急急的走向晚晴宫。尹归年带着惊疑也急急的跟了去。
晚晴宫无意外的一片宁静。晚殇推开大门,中门,大殿的门扉紧闭着,尹归年也觉察了异样,晚殇急急的推开大殿的门看到永福与永安两人直直的倒在地上。伸手探向他们的鼻翼,有气息。晚殇拉起永福的手腕:“中了迷魂药了。”尹归年神色一变跑入清漓阁,霎时白了脸色。也不敢进去。愣愣的站门口。晚殇转入内室,暗香两姐妹,锦缘两姐妹与夕儿等都倒在一处。独独不见了庆儿一人。
正要转入清漓阁,却看见尹归年一脸惨白,颤颤的立在门前,转眼看见晚殇,喊了声:“娘娘——”晚殇心知有事,疾走数步跨入清漓阁,愣怔住了……
清漓阁内
晚殇的床榻上,顾天御赤裸着身子,手臂环着一个女子的腰,女子同样赤身裸体的,雪白的腿正和顾天御的腿纠缠着,青丝半覆娇容,面上有着幸福的笑靥晚殇面上有些红晕,眼中却一片冰冷。那个女人,是庆儿!
尹归年惨白着面孔看着晚殇,又看了看依旧沉睡着的顾天御:“这……娘娘,这是个误会,皇上是——”
“早朝时辰要误了,公公不叫皇上起身么?”晚殇淡淡的声音响起,面上已经恢复了神色,眼中也一片平静。尹归年正要说什么床上的人已经有了动静。
顾天御的手动了动,微微睁眼,额际微疼,欲抬手,转首,微眯的眼眶豁然瞪大起来,腾得坐起身来,方发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身旁的女子一样未着寸缕。
“皇上可醒了,还愣着做什么。早朝怕是要误了。”晚殇淡淡的声音响起。天御一下跳了起来,床榻上的庆儿一个翻身,倒在了地上,撞击一下,彻底的清醒起来,看到尹归年与晚殇,害怕的簌簌发抖起来。
晚殇转身离开。没有再看顾天御和庆儿一眼。她的心,有些混乱起来。心口有些疼,晕眩着。步向大殿便倒在了椅上。一会,天御匆匆的换上衣裳走出大殿便看到倒在椅上一脸疲倦的晚殇,心中一窒走过去,欲伸手抚她,晚殇一惊:“不要碰我!”声音太大,太冷。天御尴尬的收手,满眼愧疚:“你——好好歇着,我先去上朝。”话落,急急而去。尹归年摇头一叹,紧随其后。
晚殇坐了一会,缓缓睁眼,庆儿正怯弱着望向自己拼命的磕头,口中叫着:“娘娘饶命,奴婢是糊涂了……”晚殇不看她一眼,冷声问道:“解药呢?”
庆儿却不回答一直磕头,一直叫着饶命。晚殇看着她,心中一阵发寒,面上也泛了冷笑:“庆儿,你是好样的,本宫小瞧你了。”站起身来,轻轻的走到庆儿身边,她依旧磕头,依旧求饶,晚殇深深一叹:“傻庆儿,你的命,从来不在我手中捏着,今日走到这一步,即使我有心饶你,你也不能活着了。”庆儿抬眼,看着近在眼前的晚殇,眼中满满的惊恐。
“你以为从此荣华富贵了吗?傻庆儿……”庆儿自晚殇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怜悯与疼惜,却没有看到一丝的责怪与怨恨。心中一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哭泣:“娘娘,您是一个好人,是庆儿下贱,是庆儿忘恩负义,奴婢对不住娘娘,奴婢该死……”
晚殇淡淡一笑:“庆儿真的觉得自己该死吗?”那笑飘忽而迷离,人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声音却飘渺的仿佛隔了极远。庆儿愣愣的点点头,听她说:“那你就去死吧……”
身子一软,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任何感觉,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一片寂静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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