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自以为是,她不会去的。"雷牧歌剑眉皱起,锋锐如刀。
"不,她会去。"萧焰面色沉静,眸光里流露出一丝笃定,"我先去准备下,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去探险揭秘。"
没等她答话,他已转身走上旁边的小道。
雷牧歌紧盯着他的背影,待其走得不见,这才朝向她道:"他这样认为最好,我们不用理他,我会安排好,今晚就离开。"
秦惊羽微微仰头,望向他英俊明朗的面容,轻叹一口气:"对不起,牧歌。"
"什么?"
"萧焰没说错,我要去——"她抿唇,在后面又加上句,"必须去。"
"你..."雷牧歌语调拖长,突然眼睛一亮,"你又在打北凉的主意了,是不是?"如今赤天大陆五国雄踞,风云变幻,西烈与大夏的关系已不必说,有银翼坐镇,俯身称臣是迟早的事;而东阳,之前两国就已订有盟约,现在又救下轩辕清薇,轩辕敖想必不会有异心;除开南越,就剩下个北凉。
北凉对大夏的态度一直很含糊,既不特别友好,也不过分冷漠,它如果真如表面所见那般安分守己倒好,最怕就是暗地与南越勾结,一南一北,两翼夹击!
现在,有一个这样好的机会,可以探知北凉当政者的隐秘,身为大夏皇太子的她,怎么能够轻易放过?
想通了这一点,雷牧歌只觉心里烦躁立消,朗声笑道:"你怎么不早说?也怪我,最近纷扰太多,这脑袋不甚灵光,只道此行艰难怕出意外,却忘了事关北凉王庭,也该去查探一番,知己知彼,也好防患于未然!"
秦惊羽微怔下,知道他是误会了,却也没解释什么,点点头,与他并肩返回。
两名大夏军士正坐在帐前闲聊,一见两人过来,赶紧起身行礼:"主子,雷将军。"
秦惊羽挥挥手,朝那边空荡荡的大帐望了一眼,奇道:"公主殿下呢?"
"公主跟着李副将到山坡上采药去了。"
"哦?"
秦惊羽丢个惊讶的眼神给雷牧歌,这个黏人丫头,什么时候开始转性了,黏到别人屁股后面去了?
雷牧歌无奈一笑:"别这么看我,我近来跟着多杰到处找你,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些事情。"
正说着,忽闻得那边传来细微抽泣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朝帐篷的方向走来。
"哭什么哭,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都说了别跟着我,你非要跟着,这下好了,裙子刮破了,还险些摔下坡去,高兴了吧?"
"呜呜,我又不是故意的,那路那么陡,你也不扶我一把..."
"男女授受不亲,你是金枝玉叶,我这粗人哪敢碰你!"李一舟背着个竹篓自顾自往前走,走到帐前,只随意朝他们点下头,就是帐帘一掀,矮身钻进。
轩辕清薇可怜兮兮跟在后面,一身粗布兽皮衣袍,黑瘦不少,面颊上还挂着泪花,哪里还有半点王室公主的形象,简直就是个深居深山的乡村少女!
"李一舟,你等等我——"
"公主!"秦惊羽忍不住叫道。
轩辕清薇停住脚步,怔怔看她一眼,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跺脚哭道:"你们都是坏人,尽欺负我,唔,我恨死你们这些臭男人了!"说完也不再跟进,急急冲入隔壁帐篷。
秦惊羽看得抚额苦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爱与恨,只隔着一条线。"
雷牧歌在旁笑道:"其实这公主挺有意思的。"
秦惊羽瞥他一眼:"要不你进去安慰她,反正她最初喜欢的人就是你,此时正好旧情复燃!"
雷牧歌大笑着摆手:"那可不行,某人醋劲大着呢。"
他这话音量不小,两名军士远远听见,都躲去一旁捂嘴偷笑,这一路上多少看出些端倪,太子殿下与将军大人交情匪浅哪...嗯嗯,匪浅。
"你胡说什么?"
秦惊羽啐他一口,正要分辨,忽见那边帐帘掀开一角,一只瓷瓶朝两名军士的方向飞了过去,"拿去给公主,她的手掌磨破了。"
"是,李副将。"其中一人伸手接过,就要往隔壁帐篷走。
李一舟,这个表里不一面恶心善的家伙!
刁蛮公主遇到毒舌大夫,还说不清谁吃定谁,真乃...千古绝配!
秦惊羽笑了笑,上前拦住那名军士:"等下,给我吧,我去拿给公主。"借此机会也跟她聊聊,打听下她的心意,别说,这东阳王后定下的婚事,真是越看越觉有戏!
手还没摸到那瓷瓶,就听得背后传来少年的声音,语气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欢喜:"你们已经回来了?"
秦惊羽愣了下,回头一看,只见那少年多杰疾步过来,笑颜相对,与他肩上那张愤愤的狗脸却成反比。
"大祭师没有为难你吧?你们谈了些什么?"
秦惊羽随手将瓷瓶抛还回去,看一眼那情绪不佳的阿金,轻笑道:"也没谈什么,不过是大祭师和族长请我帮他们个忙,我正在考虑,不过他们已经答应了我的交换条件——"说话间,眸光灵动,尽在这一人一狗身上打转。
多杰被她看得有丝赧然:"什么条件?"
"嘻嘻,也没什么,就是我看中了你这狗儿——"秦惊羽凑近过来,对着那满目惊恐的小狗呲牙咧嘴,故作垂涎状,"我生平最爱吃狗肉了,啧啧,那真是无上的美味啊!不过看你这瘦瘦小小的,都不够我塞牙缝..."
她每说一句,阿金就抖动一下,说到最后,直接是吱的一声,从多杰的袖口闪电钻进去,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哈哈哈,看你这胆小的样子,今后还敢胡乱咬人不!"秦惊羽指着多杰衣袖鼓起的那团,笑得前仰后翻。
之前要不是这小狗暗中偷袭,咬伤李一舟,她也不会被逼得坠下绝壁,在雪谷里待了那么多天,虽然那段时日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但是许多东西却因此而改变——
对于这罪魁祸首,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伤它不得,至少也要吓吓它的狗胆!
事实证明,这就是个外强中干的!
笑声还没停下,忽见金光一闪,却是那阿金从多杰的衣袖钻了出来,又从他腰间叼出条白花花的物事,往秦惊羽跟前这么一晃,然后几个弹射,飞快跳上旁边的大树,立在枝头摇头摆尾,洋洋得意。
"阿金,还我!"多杰最早反应过来,小脸涨得通红,朝大树冲过去。
秦惊羽视力超常,一眼看清那枝叶间随风飘扬之物,正是自己在温泉池边遗失的束胸布带,气不打一处来,举步就追:"你这色狗,小爷我要阉了你!"
"阿金是母狗,没法阉割。"跑在前方的多杰转过头来,正经告知。
"那...送到青楼去,接客!"见那小狗叼着自己的贴身之物在枝头上蹿下跳,不停摆造型,秦惊羽气得脑袋发晕,口不择言了。
那大树相隔不远,雷牧歌也是看了个真切,正觉眼熟,见她追出去,自然大步跟上。
这三人气势汹汹而来,那阿金却是临危不惧,继续蹦跶,等三人已到树下,这才啊呜一声,叼着布带落荒而逃。
于是乎,平原上出现戏剧化一幕,一狗在前发足狂奔,三人在后穷追不舍。
那些田地耕种的,帐外工作的的摩纳族人看得不明所以,皆是报以善意笑容,有的甚至还振臂高呼:"多杰少爷,加把劲!我出两只羊,赌多杰少爷赢!"
"我出三只,赌那个大个子赢!"旁边有人看出门道,急急加注。
"我出四只..."
"五只..."
阿金的速度快得惊人,不论平地山坡都是一纵而过,雷牧歌施展绝顶轻功,好几次都差点逮住它,但那小狗周身皮毛柔滑之极,一扭一缩又被它逃出掌控,多杰在后面使劲呼叫,急得不行,阿金却是铁了心要逃,跑了一会,渐渐与三人拉开距离,转过一处山坳,朝着前方树林奔去。
忽而阴影一闪,有人加入了追赶的队伍,跟在她身侧。
"出了什么事?"是萧焰的嗓音。
"没什么,捉贼!"秦惊羽没好气答应,她本是与多杰并驾齐驱,如今开口说话,气息一泄,落在了后面。
多杰比秦惊羽稍稍快些,见得阿金奔去的方位,脸色一变,惊叫道:"阿金,站住!"
阿金听得小主人的唤声,身子一停,本能回头,却见雷牧歌飞驰而来,铁拳高扬,吓得吱的一声,直冲冲朝着那石壁撞过去!
呃,畏罪自尽?
秦惊羽啊的一声停下来,她只想追回自己的布带,可没想过要这小狗偿命啊!
意料中的砰然声响并没有传来,定睛一看,原来石壁上竟有一个深洞,洞前立着块巨石,将洞口遮挡了大半,只留有一条细缝,不仔细看,却是看不出来其中玄机。
这阿金,却是跌进了石洞之中。
多杰奔上前去,对着那细缝急急唤道:"阿金,阿金,快出来!"
叫了几声,就听得里面汪汪汪汪的回应,很是惊慌不安,那声音微弱,听起来十分遥远。
多杰脸色变了变:"不好,阿金在里面被困住了!"
秦惊羽有些过意不去,赶紧对雷牧歌道:"我们把这石头搬去,进去瞧瞧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就听得多杰脱口而出:"不许去!"
秦惊羽挑了挑眉:"为什么?"
多杰盯着那洞口,面颊微微发白,喘口气道:"这是...本族禁地...任何人不能前往..."
"禁地就禁地,你是族长之子,还怕什么?"
多杰转过头来,对着她苦笑:"你根本不明白,你以为我这么卖命追它是为了什么?为你那布条?我是见它朝禁地这边跑来,怕它出事!这禁地,连雪兽去了都是送死,更何况阿金只通人性,并无半点神力,而你们贸然前去,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秦惊羽听得心头一动:"难道...这就是那放有圣水的秘洞?"
多杰讶然叫道:"你竟知道本族秘洞?!"
秦惊羽看他神情,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于是点头:"听你们大祭师提过,略知一二。"这琅琊神剑好好挂在腰间,又有两大帮手在场,进洞的条件大致具备了,择日不如撞日,反正终将入内,与其等到明天大张旗鼓,倒不如现在就进去,悄然查探!
只不过,这洞中情形是否真如那卓顿与巴桑所言,还有待考证...所以,还必须将多杰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大祭师...怎么会将本族机密说给你听?怎么会?"
"怎么不会?他有求于我,自然知无不言,统统告知。"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秦惊羽有心相激,不由笑道,"不就是个石洞吗,有什么可怕的,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先进去瞧瞧。"
她这说干就干的性子,旁边两人已经见惯不惊,当下就去搬那巨石。
以雷牧歌的神力,搬动巨石并不费劲,再加上萧焰在旁稍稍助力,这两人成天争来斗去,难得有齐心合力的时候,很快就将巨石推去一边,石壁上露出个黑漆漆的深洞来。
秦惊羽见状一声欢呼:"好极了,我们这就进去救你那宝贝狗去!"
石洞里光线颇暗,三人在附近找来松枝做了火把点燃,慢慢进入,才见却是石壁中的一条天生甬道,秦惊羽没走几步,就听得背后响起脚步声,正中下怀,转过头去,面上却故作惊讶:"不是叫你在外等着吗?快些出去,大人做事,小孩子别来添乱。"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小孩子!"多杰口中不满嘀咕,脚下却没闲着,急急跟上来,盯着她手中的神剑道,"我听阿爸说过,那秘洞的戾气十分厉害,你确定,你这剑抵挡得住?"
秦惊羽胸有成竹道:"你放心,若我的剑都抵挡不住,那这世上再没人能够进得洞去了!"
多杰瞅瞅她,又瞅瞅那剑,半信半疑跟着朝前走。
走着走着,秦惊羽忽觉右手一紧,被人轻轻握住,那微凉如玉的触感,令得她心头一颤,雷牧歌的手更宽,也更暖,所以这手不是他,是...萧焰!
她微微一挣,却被他抓得更紧,火光微弱,四周暗黑,这细小的动作藏在衣袖中,另外两人只顾谨慎前行,竟是丝毫不察!
手指缠绕,掌心相贴,紧密无有缝隙,明明是头一回如此,竟似有千万年相携相依的默契。
她闭一下眼,心底长长叹一口气。
随他吧,只一会,一会就好...
大概走了七八丈远,甬道忽然转弯,秦惊羽趁机甩开那只恼人的手掌,拔剑出鞘,右手长剑当胸,放慢前行脚步,那人并无半点异样,静静走在她的右首,仿若之前的行为只是她的臆想,实际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掌心黏湿的薄汗,提醒着她两人方才曾有过的亲昵...
摇摇头,甩去心中的烦躁,又走了两丈远,前方豁然空阔,出现一块宽大平整之地,空地边上有一座高高的土堆,尽头又是一处方方正正的洞穴,洞口被一大片灰暗的浓雾笼罩,洞边长着一丛乌黑密致的藤蔓,泛着青灰色的幽光,尖刺丛生,尤为骇人。
藤蔓中有一物轻轻颤抖,叫声凄惨,正是多杰那只宝贝袖狗,阿金。
"叫什么叫,刚才不是那么勇敢吗,横冲直闯跟个炮弹似的,这下知道怕了?"秦惊羽一见它那可怜样,忍不住出声嘲讽,这狗儿想必只顾奔逃,慌不择路落在这藤蔓之中,动弹不得。
再看那藤蔓,甚是古怪,颤颤巍巍有如活物,缓慢朝中心收拢,无数尖锐的长刺径自朝阿金一点点逼近,眼看就要扎进它的皮肉之中!
"吱——"阿金翻个白眼,刚叫出一声,秦惊羽便是冲过去,一剑劈下!
只听得龙吟声声,紫光耀目,那藤蔓被她一剑斩断,立时朝两旁退去。
趁此机会,阿金一跃而起,直向多杰胸前扑去,其中还不忘叼起落在地上的布带,讨赏般地塞回小主人的腰袋,再自行钻入其袖口之中。
萧焰不知其中典故,自然视若无睹,雷牧歌却是熟知内情,一个箭步过去,沉声喝道:"拿来!"
多杰退后一步,晃了晃衣袖,嘟嘴道:"又不是你的,你再纠缠,我让阿金咬你!"
秦惊羽自然顾不上这些,长剑挥舞,一鼓作气,将那古怪的藤蔓砍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一剑划过,忽觉手上一抖,神剑微微颤动,竟是脱手而出,直入洞穴顶部的石壁!
琅琊既出,浓雾散开,洞**外一片亮堂,之前的灰暗色泽变为纯正紫光,洞口地面缕缕凌乱碧痕,隐有血腥之气,久远不知年月。
秦惊羽一步站定,盯着那洞穴道:"就是这里?"
多杰答应一声,撇开雷牧歌,走去一旁的土堆跟前,低头看了看,轻声道:"这个应该是我阿爸当年埋葬雪兽的地方。"这秘洞又是杀人藤蔓,又是浓雾戾气,才令得雪兽折损惨重,无一活命!
这雪兽为摩纳族特有的异兽,从来都是由族长亲自喂养与掌控,自古感情笃厚,多杰从父亲巴桑那里得知当年惨事,眼见这土堆高高耸立,地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只雪兽,不由得悲从中来,默然落泪。
忽听得洞中轻咦一声,继而便是一声低呼:"多杰,快来!"
多杰闻声看去,但见洞外已是空无一人,那三人都已进得洞去,想到那圣水传说,心头一个咯噔,赶紧几步踏进。
说是洞穴,其实却是一间大大的石室,室内空无一物,只屋中地面遍布圆形凹槽,足有十几二十处之多,每一处凹槽里都放着一只杯子,形状各异,琳琅满目,金杯,银杯,青铜杯,铁杯,琉璃杯,水晶杯,古藤杯...杯子各不相同,几乎囊括了这个朝代所有的材质,每一只杯子里,都或多或少盛有清水。
秦惊羽蹲在地上,听得他进来的声响,英眉紧蹙,困惑抬眸:"怎么会...有这么多杯圣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