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没倒上,他先夹了一筷子菜过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喝酒就不会那么难受。"
秦惊羽看也没看他,径直取了酒杯,给自己斟上,继而自斟自饮起来。
与他作对不假,但也没打算虐待自己的身体,一边喝,一边漫不经心吃着碗里的饭菜,这客栈厨子技艺倒也不错,做出来的基本就是闻香楼的那个味,只不过,再是熟悉的味道,吃在嘴里,也是犹如嚼蜡,涩涩难言。
萧焰自己几乎没吃,只一味往她碗里夹菜,然后安安静静看着她吃,脸上挂着淡淡的眼熟的笑容,看起来很是满足。
一顿饭吃得异常冷清,没人打搅,秦惊羽不知不觉就吃得腹胀,一壶酒喝掉了大半,停下来揉着额头,有一丝微醺的感觉。
"好了,贪杯伤身。"他凑过来,轻轻拿掉她手里的酒杯,"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再喝下去,明日该闹头疼了。"
秦惊羽抿着唇没理他,随意挑拣着盘里的菜,他也不觉一人唱独角戏无聊,继续道:"累了没,要不要去睡会?床我已经铺好了,被褥都是干净的,养好精神我们还要赶路。"
摸着饱胀的腹部,秦惊羽一声不吭起身,去到内室,倒床就睡。
本来是想着无视他,谁想一躺下去,精神不济,居然真的睡着了。
睡梦中一直不太安稳,梦见夜空中火光升腾,到处是惨痛呼号,凄厉得犹如怨灵。
燎天大火中,人影幢幢,扭曲着朝她伸手扑来。
"不,不要,啊——"
浑身冰凉,满头是汗,她拼命摇头,抗拒着这不堪的噩梦。
是噩梦,一定是噩梦!
不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心会那样痛,五脏六腑都被搅动着,翻腾着,痛得她无法呼吸——
秦惊羽,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那是真的,是真的,山庄没了,暗夜门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些青春年少热血拼搏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额头有软布贴上来,为她轻柔拭擦汗水。
陡然睁眼,一双满含关切与怜惜的黑眸就这样生生撞进视线,她挺身欲起,却被他按住了肩:"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秦惊羽眼眶发热,攥紧了被角,哑声低吼:"萧焰,你还有没有人性,山庄里的五十六条人命,你怎么忍心下毒手?!"卫部煞部主力都跟了银翼去往西烈,影部分散在外,山庄里只剩下礼部弟兄,大都是些写写算算的文弱书生,还有部分家眷,老弱妇孺...他们怎么敌得过这熊熊烈火,血腥屠杀?!
萧焰面色发白,盯着她的眼睛:"如果我说这不是我做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会相信吗?"
秦惊羽坚决地摇头,慢慢吐出:"不。"心底不住地冷笑,不会信他了,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那些忠诚坚贞不离不弃,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是谎言,更是笑话!
手腕一紧,被他用力握住,那张清俊的脸微微抽搐着,眸光里一片沉痛,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那...你还爱我吗?"
爱?
哈哈哈,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幼稚可笑的问题?
秦惊羽笑出了眼泪,好笑的同时,只觉得羞恼,伤痛,无地自容。
"萧焰,你不配说这个字,你不配!"她声音发颤,却清晰无比,一字一顿道,"我对你没有爱,只有恨,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恨你一天!你执意留我在身边,那就时刻小心,终有一日我会亲手取你性命!"
复仇的种子在心底生根,他执着,她将比他更甚。
"如此...也好。"萧焰垂下眼睫,慢慢松开手指,面色逐渐还原如常,眸光里复杂深邃,忽而一笑,"那就恨吧,恨,总比忘了好。"
最怕就是,无爱无恨,两两相忘...
在客栈歇了一日,第二天又被送上马车,继续南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离天京也是越来越远。
不知道这萧氏兄弟想出了什么计谋,反正一路上没看到任何大夏军队的追捕与拦截,白天轻轻松松朝前赶路,天黑要不是投宿客栈,要不就是求宿民舍。
萧焰将她的生活安排得很好,即使是在逃亡途中,也是尽量做到饭**细,衣被温软,车马舒适,在他的手下看来,他作为南越尊贵的皇子殿下,对她小心谨慎的态度,细致体贴的呵护,全然放下身段的讨好与迁就,都是那么不可思议,让人疑惑,甚至愤怒。
静下心来想想,此时她孤立无援,元熙又还在萧冥手里,投鼠忌器,她只能是适应环境,等待时机,先把身子养好,再走一步算一步。
想通这一点,秦惊羽安静下来,如同看戏一般看着他的殷勤善待,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始终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曾经温馨依赖的情感,早已消逝殆尽,荡然无存,这是两人皆知的事实,她不知道他还在坚持什么,还想算计什么,他的心,太复杂,太深沉,她一意退避远离,就绝对不会再陷入进去。
他们之间,隔阂了太多东西,即使身体距离再近,心也是相隔天涯海角,那些刻骨铭心的痛与怨,那些血泪交融永不瞑目的仇恨,永远都无法泯灭。
她没有他的高超武功,没有他的绝妙心机,处处劣弱,无力抗衡,除了仇恨之外,唯有漠视,漠视他的人,漠视他的一切...
这一日,车马到得岭南,大夏有名的水乡,也是真正的燕秀朝的家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