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没有找到一滴水。
黑暗过后,就是天明。
白天,两人依照那昼伏夜出的原则,放慢行走速度,又开始找地方,或是岩石的空隙处,或是沙丘的避风面,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地保持静坐不动的姿势。
太阳,越来越烈。
风沙,越来越大。
四周除了沙,还是沙。
嘴唇被烈日晒得开口,露在衣服之外的肌肤也是龟裂,又粗又糙,火辣辣的疼。
秦惊羽脑袋越来越沉,明显感到体力在迅速下降,身体的水分在迅速流失,心跳愈发加快,扑通扑通似要跳出胸口来,整个人被一种说不出的憋闷和窒息感所包围,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大半日过去,到了黄昏,秦惊羽走着走着,忽然一头栽倒在沙砾之中,再次陷入昏迷。
浑身轻飘飘的,没有半分重量,还在不断飘啊飘。
她,可是要死了么?
迷糊中,有微凉之物凑到唇边,鼻端又嗅得一股浓烈的腥气。
他又割破手腕在放血喂自己?!
秦惊羽大惊之下,即是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摇头:"不...我不要喝...你的血..."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一阵静默。
"不是我的血,是野兔,我猎到一只野兔!不信你听!"扑扑几声,似是手掌拍打在水囊上,囊口随即伸过来,固执喂进她嘴里,咕嘟咕嘟,温热腥甜的液体再次灌入。
兔血...人血...
秦惊羽心知肚明,眨了眨眼,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傻瓜,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傻...
"主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对她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过要做菜给我吃,当人主子,必须一言九鼎...你不能反悔...否则会让全天下人笑话..."
是的,她记得的,她一定不会食言。
想开口说是,想对他微笑,想朝他点头,却没有半分力气来实现。
"这只水囊,足够你再坚持三日,放心,我已经将毒素控制下腰部以下,这血是干净无害的——"一样软软的,鼓鼓的物事塞进她的怀里,他抱着她的动作,越来越轻,越来越柔,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声音嘶哑,几不可闻,"琅琊神剑会保护你...这岛上沙漠,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大...相信我,三日之内,你一定能平安走出去..."
不,秦惊羽在心底狂喊,燕儿,他到底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不..."哽着声音,嗓子剧痛,竟是一句话都喊不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对不起,我没法陪着你了..."他的声音愈发虚弱,如若不是她听力超常,在风沙中根本听不清,"别怨我,若非如此,我没法待在你身边..."
秦惊羽恍若未闻,只拼命咬破了嘴唇,力求换来瞬间清醒,睁眼去看他。
"雷牧歌...应该就在岛上不远...你们也许很快就会见面...我总是...争不过他..."他似是自嘲一笑,"或者...我不该这个样子...一开始就输了..."
一丝淡淡的紫光在不远处跃跃欲动,秦惊羽感受到那一点暖意,心头一振,努力守住灵台清明,猛然睁眼!
少年的面容倏地映入眼帘,嘴唇发紫,脸色却是异样的惨白,眼神涣散,光采尽灭,随着话音的消逝,那清瘦单薄的身躯砰的一声,重重倒下。
秦惊羽呆呆望着他,目光定在一处,浑身颤抖,终于明白了他之前话语中的含义——
他的外衫已经脱下罩在她头上,他自己身上仅着一件素色单衣,与四周沙丘一般洁净的颜色,腰部衣衫破裂,血渍斑斑。
那血,已成墨色。
风沙消散,顶上残阳如血。
秦惊羽呆呆地,怔怔地,跪坐在原地,如若雕塑。
他受伤了?
怎么会受伤...
下一瞬,之前奔逃厮杀的一幕在如电光般在脑中闪过,怪人首领朝自己双眸陡然伸出的乌黑长甲,燕儿与人缠斗无法出手相救,刹那间身形颠转,在空中一个旋身,她被抛飞了出去,那长甲却顺势狠狠刺向他的...腰部!
秦惊羽蓦然惊醒!
"燕儿!"
手掌撑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面上,一点一点爬过去,俯身扶起他,拍着他的面颊,颤声轻唤:"燕儿?燕儿?坏小子,你别开玩笑,别吓我!我不罚你了,我不生气,我原谅你,真的,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
手指颤抖着,轻轻扯开他腰间的衣摆,那里数道血肉模糊的抓痕,伤口极深,墨黑一片,已经渗出黄白的脓水来。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怎么不告诉我啊..."
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不管她怎么拍打,怎么摇晃,他始终双目紧闭,身躯渐渐变凉。秦惊羽抱紧他,哭出声来:"燕儿...燕儿...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现在还没死。"
一道声音在耳边突如其来响起,惊得她身子一僵,倏地抬头——
面相斯文的男子飘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若有所思,缓缓又道:"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是冥王!
秦惊羽啊的一声欢呼,边抹眼泪边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你来救我们的,是不是,你快看看他的伤,快给他治..."
手指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不是真实的人体,而是一片虚无幻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