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惊羽心急如焚,一步踏出,忽觉脚下倾晃,那棺木猛地向下一沉,巨大的棺盖缓缓合拢。
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嗓音温润不再,微微发颤:"出口要关上了,快下去!"
"不——"眼见那几名门人还困在兽群中,秦惊羽哪里肯走,甩开他的手就要冲过去,"我有神剑护身,定然没事..."
话到一半,手腕忽然被一只钢铁般的手钳住,侧头看去,燕儿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然,不容拒绝,一时间力气大得出奇:"不行..."
"你们先下,我去救!"
银翼的声音传来,但见他双脚在那青铜人俑肩上一夹,长臂伸出,从群兽中拉出一名门人,朝棺木这方甩了过来,又飞快解下腰带当做长鞭抛过去,卷起一名门人的腰,顺势拖出。
"快进去!"燕儿将他救出的两名门人推进窟窿,见棺盖与棺木之间只剩半尺距离,飞扑过去,双手朝上一顶,居然止住了那棺盖的落势。
轧轧几声,棺盖被他慢慢向上抬了起来!
燕儿展臂伸举,叫道,"银翼,你们不过来,你家主子也不会走!"
银翼闻声回头,看清他的动作,双目微眯,似有一抹诧异,伴随着些许了然神色,在眸底一闪而过,随即点头:"你小子...你护他先走!"
说话间,刀光挥舞,身形一晃,继续朝那群兽围合的人影冲去。
血雨腥风,异兽嘶吼,其中夹杂着轰隆之声,已经触动机括的棺盖又朝下压去,但见燕儿膝盖弯下,原本挺拔的身躯渐渐矮下来,显然已经是快要挺不住了。
唇色渐白,一线血丝浸出,他牙关咬紧的同时,不忘朝她叫道:"下去,快..."
他原本有伤在身,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纵是拼尽全力,棺盖与棺木之间的距离,还是在缓慢缩短,四尺,三尺,两尺...
血肉之躯,根本抵挡不住机括的制动,棺木一旦阖紧,便再无出路,到时候就算将异兽全部杀光,都只能永远留在这密闭墓室,永别天日!
秦惊羽看看他,再看看那边正努力冲向兽群的银翼,摇摇头,喉间哽住,热血奔流:"我不能...丢下他们..."
不能放弃...任何一人...
不能...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瞬。
秦惊羽脚步直觉迈出。
没等她转身过去,就听得身后一声凄然大叫:"不,你们,啊——"
那是银翼的声音。
那几名负责殿后而被困在兽群中的门人,正是他一手挑选出来的煞部精英,此前他们曾一道远赴西烈执行任务,曾在闻名天下的飓风骑的追杀当中平安脱险,当时他没有抛下他们独自突围而去;而此时,他们却狠心抛弃了他——
"对不起..."
几道人影朝这边投来最后一瞥,不约而同纵身一跃,跳进了密室之中,手中滴血的刀剑,朝着更多的异兽斩杀过去。
"保重——"
声音在墓室里回荡,久久不绝。
围攻他们的异兽也跟着涌了进去,轰隆一声墙壁翻转,瞬间阖上。
没人知道做决定的那一瞬间,他们在想些什么,在思念谁,在记挂谁。
然而,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严密无缝的石墙,将明亮与黑暗永远隔断。
一墙之隔,却是生死之隔。
银翼的追逐,还在继续。
那角落还有一人,似是腿部受伤而没能随他们一起跳进密室,背靠石壁,微微喘气,看着远处那逐渐阖上的棺盖,看着在兽群外围拼命厮杀的黑色身影,突然一笑。
刀尖倒向,扑地刺进他自己的心口。
他们都认出了他。
是那个险些被蝙蝠咬上,捂着屁股在船上乱蹦乱跳的阿诚,所有随行门人中性情最羞涩胆子最小的少年——
这一回,他做了他一生中最大胆的举动...
倾晃还在加剧,秦惊羽闭上眼睛,嘴唇咬出血来。
下一瞬,被人狠狠推进棺木,耳畔响起男子的怒喝。
"走——"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棺盖阖上。
眼前一片黑暗,四周有呼呼风声,还有轰鸣水声,似是顺着一处暗道滑下。
琅琊神剑被她紧紧抓在右手,而左手还攥着一只光滑冰凉的物事,那是掉进窟窿之际,在那棺底随手摸到的一样东西,锯齿样的形状,瞬间磕疼了掌心。
此时她正需要外界的刺激来缓解心头的钝痛,于是一直紧紧捏在手里,不曾放开。
茫然,无语,不知何去何从。
背后有人一前一后抢了上来,带着重重的喘息:"主子?"
"我在这里。"
听得她低低的回答,其中一人扑了过来,勾住肩膀将她按进怀中,圈着不松手。
坚韧的胸怀,熟悉的体味,秦惊羽情不自禁把头深埋进去,眼泪无声无息,浸透了他仅着单衣的胸口。
燕儿手臂收紧,轻声喃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秦惊羽吸一口气,微微侧头,试图在黑暗中寻找到另一条身影:"银翼呢?银翼,银翼..."
喊了几声过后,在她身后不远,有人低哼:"我没死。"
那个死字说完,即是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秦惊羽也不再说话,眼泪慢慢干了,前方,是新的征程。
一路下滑,大概有半柱香时间,三人停了下来,落到平地上。
前方仍是一片黑暗,并且静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