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弟,没想到你可以另辟蹊径!”万克连连感慨。
“您过奖了。”杜杰笑道。
“哈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她将视线对焦准确,看到电脑屏幕上一张张清晰的照片时,并没察觉什么不妥——都是孟岩昔和队友们训练时和日常生活的写照,他们的表情极其自然,可见并不知道拍摄者所在。
这么说,又是偷|拍??
顾以涵徐徐走近,仔细看了片刻,突然暗叫不好。拍摄角度显然经过了精心的筹划和设计——照片上孟岩昔和陆霖、张珣、李渝伟等人都站得极近,有的是勾肩搭背的动作,有的是拥抱在一起,还有互相帮忙压腿的场景。倘若再进一步细加工,把面部表情用PS微调处理,那么结果就完全是别有洞天了。
以她的敏锐心思,一瞬间就明白了杜杰的用意何在。
此时最开心的人当然是万克,除了得意和满足地不住点头赞许,俨然开始与杜杰称兄道弟了,“杜老弟,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大蝎那个人一无所长,看人倒是看得很准——”
“千里马常有,伯乐难寻。”杜杰最善于察言观色,自谦的同时不忘阿谀奉承,“能入万总的眼,也是我莫大的荣幸。”
万克眯起了眼睛,“好,很好!你这些照片我全部要了,之前谈好的报酬不作数,双倍怎么样?”
杜杰说:“万总,我不会漫天要价,您觉得值多少就给多少吧。”
“爽快!”万克兴奋地搓搓手掌,说,“你一晚上的时间能不能搞定?我明早五点直接联系报社发稿来得及么?”
“两三个小时足矣。”杜杰指着照片说,“再做一点微调,就很完美了。”
万克赞赏的目光在杜杰脸上逡巡一圈,“行!不愧是名校高材生,有见地也有胆识。等下你直接回酒店,一旦完成后期加工就立刻给我电话,深更半夜也没关系。”
“下一步的棋怎么走,全听万总您的。”
“孟老爷子当年在位时那些人脉关系,如今已是一钱不值了。”万克摁下打火机的按钮,一点微亮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更显狰狞,“我倒要看看,孟岩昔没了苏葶的帮助,还能扑腾多久?”
杜杰望着屏幕上的得意之作,略有些担忧地说,“怕只怕,孟岩昔没那么容易上钩……”
万克胸有成竹,指着电脑显示器说:“你只需把照片处理成我想要的效果,其他的事不必操心,我自会摆平。”
杜杰点头应允,“没问题,万总。”
“其实,说到底是一件双赢的好事,就看孟岩昔的脑筋转得灵活与否了。”万克回头,看看面色苍白的顾以涵,“我手里有重中之重的筹码,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杜杰诧异地问:“您是要小涵去劝他?”
“劝?!我向来不用那么迂回宛转的法子。”万克讪笑几声,放下了手里一直把玩的打火机,见杜杰眼中闪过惊慌之色,遂淡淡笑了,“当然,我更不会沾上违法乱纪的边。”
这番急于洗白的话滑稽且不加掩饰,令顾以涵忍俊不禁,“你非法拘禁我已经超过十六个小时,够得上刑事罪名了吧?”
“非法拘禁?”万克将食指缓缓抵住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No、no、no,小丫头,我只是请你过来,方式方法虽然有些有别常规,但初衷是完全没有恶意的。”
顾以涵哼了一声:“你眼中的‘请’,就离挟持和绑架不差分毫了!”
万克环住双臂,面上尽是谐谑的神色,“看看,你从头到脚哪里像有受过伤害的样子,被害妄想症是一种病,得早些介入治疗才行。如果病情恶化,进到精神病院里就永无回头之日了……”
“难怪人们说娱乐圈是大染缸,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从你身上我长了不少见识。”顾以涵越觉得可笑,却越是笑不出来。
“我从来不好为人师,所以不能教你任何东西。”
顾以涵冷笑,“万先生的语文学得很不好,完全误会了我的本意。跟你讲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有必要发火么?那都是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万克举步走向门口,“另外,小丫头,还得委屈你在这将就一晚。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一早就让人放你安然无恙地离开。”
杜杰收拾好了摄影器材,也走到了门口,他望望顾以涵,说:“小涵,你多保重。”
典型的兔死狐悲,似乎短短六个字的背后还隐藏着幸灾乐祸的成分。顾以涵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到了窗边。借着望远镜看去,对面酒店里,一个清洁大嫂正在收拾凌乱不堪的房间,苏葶早已不知去向。会到哪里去呢?是继续想办法说服孟岩昔与他们合作,还是去医院探望孟永铮?不得而知。
门在背后关上时,她隐约听见两个男人的对话。
杜杰低声问道:“万总,这里什么都没有,您让她在哪儿休息?睡地板是不是太……”
万克不以为然地说:“你想说残忍?不,在我看来,跟孟岩昔有关的一切都应当受到打压和惩罚。如果这个小丫头识趣的话,她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咱们要对付的是孟岩昔,小涵她是无辜的。”杜杰嗫嚅道,“这屋子……实在不能住人……”
万克的声音透着凛冽的寒意,“杜老弟,我何尝不想给你个面子卖你个人情?顾以涵断然不能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她既是证人又被牵扯其中。这个节骨眼,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明天报纸一上市就能看到效果。”
“莫非这是苏小姐的授意?”杜杰不解地问。
“你问得太多了!”万克越来越不耐烦,“真是记者本色——打破砂锅问到底啊!而我的答案也很简单,无可奉告。”
杜杰叹了口气,“万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订的酒店客房是个套间,您安排几个人送小涵过去,让她住里间。她是我女朋友的好友,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在这儿受苦。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就让您的手下监视我们……”
一段浮于表面的虚妄的话,被杜杰那抑扬顿挫的朗诵语调表达地铿镪有力,充满救世主般的慈悲之感。顾以涵心生好奇,投来注视,然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万克愤怒而隐忍的脸部表情。
“够了!你要是不想走,完全可以选择留在这儿,陪她一起度过漫漫长夜!”
杜杰一怔,随即静默不语了。不出三十秒,他随着万克踏出门口,再也没有回头。
他们的离去,反而教顾以涵觉得轻松不少。
要在这间囚室一样的房间过夜,确实考验意志力。她搬过惟一的一把椅子,坐到望远镜前,希望能看到对面更多的情况。但是天不遂人愿,那间客房似乎又住进了其他客人,厚厚的双层窗帘遮蔽了窗口,在夜色中,像一只深不见底的黑黢黢的眼睛,幽然与她对视。
她把一直攥在手心已然捏得发烫的手机拿了出来,拨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听筒里响起微弱的电流声,却始终是嘟嘟嘟的忙音,直至跳转到运营商的录音提示“你拨叫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不是关机,不是不在服务区,而是无人应答。
顾以涵的心一下就悬到了嗓子眼。首先闯入脑海的竟是个奇怪的念头:岩昔哥哥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失去了行动自由,被万克他们囚禁于某个地方?可是,我的手机并没有被没收,而他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她举起手拍拍脸颊,让自己保持百分之两百的清醒。
接下来,她先后拨了孟锡尧和程华章的手机,均是关机状态。或许是在医院陪床的规定吧……夜已很深了,如果冒昧地打到干休所,必然会扰人好梦,且倘若孟岩昔确实没在家,宋鹤云一着急上火犯了心脏病可要出大事……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杜杰拍摄的那些照片,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球员训练集锦。绿茵场、球员公寓、餐厅,阳刚而富有朝气的男子成群结队,爽朗的笑容跃然相纸之上。
即使有一两张更衣室里角度暧昧上身赤|裸挨得很近的,在心地清明的人看来也是队友之间的互动而已。但是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又经过添油加醋的文字渲染,势必会像一颗炸弹,于黎明时分随着报纸销售至大街小巷,最后在人们猜疑和议论里,轰然引爆。
万克所说的“另辟蹊径”,居然是要用这样敏感的话题来打垮孟岩昔!
如不出所料,苏葶会适时地站出来澄清,向公众讲述她与他的感情只是有点小误会,早已和好如初云云。这场重头好戏的关键在于,最大程度地彰显苏葶圣母般的宽恕和容忍,而进一步让所有鄙夷唾弃的异议交给孟岩昔来承担。
性取向——这个借口听上去堂而皇之,却极具毁灭的力量。
回想娱乐圈,曾经有多少明星因顶着这个头衔而光芒尽失、迅速陨落。尽管如今人们的心态日渐开放,但若是突然获悉富有正能量蝉联三届金靴奖的足球先生孟岩昔竟然人前人后如此不一致,后果可想而止。
假新闻又如何?当假话的次数超过真话的辩白,当假话的声音高高盖过真话的澄清——假的,即成了真的。
仅仅停留在想象层面,就足以使她不寒而栗了……
时间推移,无声无息。
月光斜斜地照进来,仿佛一汪明净清澈的泉水,慢慢地没过了顾以涵的脚尖。面前这排暖气片的热度一点点提升,而她的心,越来越凉。
说到底,万克还是利用了她。
如果整件事是盘接近最终胜负的棋局,那么她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棋子,一颗永远过不了楚河汉界的小卒。
马依然走日,象依然走田,看似中规中矩的一盘棋,背后却隐藏着暗礁与潮涌。
可是,谁规定了,小卒就不能将对方的军?今时今日,倘若只是一味地耗尽宝贵的时间,不如做一只扑火的飞蛾。或者,做一只可以引起龙卷风的蝴蝶。
主意拿定,顾以涵走到门边,举起拳头重重地捶了几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