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候,这才来到了篱州境内。燕无双一家已经于六月初的时候,离开了京城,回到了篱州的无双山庄。目前来说,这是燕家在安澜国留下的最大的一份产业,有一千亩的田地,三座大山,一个占地三十多亩的山庄。
燕无双早就接到了消息,带着儿子海风,儿媳泰微漪,还有几个十岁以上的孙子孙女,还有几十个侍卫和几个丫鬟婆子,迎候在了十里亭。此时草木大多凋零了,十里亭左右两边的低矮山岭上,只有一些世界长青的松柏依然满树的青翠。原本长长的山溪,也浅得只有一条细细的水流。
早已枯败的金黄色的野菊花,依然挂在枝头,点缀着这寒冷萧瑟的山野。冷冽的寒风吹过,深深的呼吸一下,鼻端还是可以感受到一种淡淡的清香。
燕无双穿着暖和的皮大衣,跟儿孙们围坐在亭子里,亭子的三面用蒲草席子围住,只余下正对着大马路的那一面敞开着。亭子里生了一个炭炉,石桌上摆放着热热的茶水糕点和干果,一家人有说有笑,从清晨等到日落西山,也没有觉得有多么的寒冷和不耐烦。
午饭吃的是火锅,燕海风带了一个简易的炉子过来,就在山涧边背风处的一个小山谷里吃的午饭。山涧里的水流虽然不大,但是依然清澈甘冽,比好多水井里的水质还要好。
火锅的底汤材料是燕海风就地打的山鸡,蔬菜是山庄里的暖棚里种的,还有今天一大早在山庄里事先做好的鱼丸和肉丸。孩子们在等待的时间里,还跑去山上摘了许多野菜,捡了一些野鸡蛋和鸟蛋回来。可以说,还是很丰盛的。
一家人就地坐在枯黄的草地上,围着小火锅,吃得很是欢畅,燕海风年方五岁的小儿子的十五就欢快的嚷嚷道:"哇!这就是野炊啊?好喜欢哟!日后,咱们时不时的,就来一次野炊,如何?"
几个小的立刻举双手赞成,十五又笑眯眯的道:"好啊!杏儿姑婆说过,春游、秋游的时候,野炊最好了!等来年开春,我要去靠山屯,在杏儿姑婆家的白沙滩上野炊!"
杏儿姑婆说,春暖花开的时候,白沙滩那边的河流,飘荡着五彩的花瓣。对岸的山上,开满了火红的杜鹃花,生长着各种野菜和浆果,河里有肥美的鱼儿...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很美,令人心向神往。
"好!来年开春了,我们一家人去靠山屯住上十天半个月!那里的山山水水,你们可以走遍!"燕无双难得的和蔼可亲,笑容满面,让孩子们不禁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自从长子燕长风出了事,燕无双在晚辈面前,就再也没有开怀的笑过了。除了两个不满三岁的小娃娃,一家子都有点怕他,那总是板着的冰山脸,就连他的妻子都有点畏惧。他不开心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去招惹他,就生怕被呵斥被教训。
燕无双一直觉得,他过去对儿孙们实在太温和了,所以长子才胆敢干出惊天大事来!再不严厉一点的话,还不得有样学样,都不把无双山庄的家规放在眼里?
杏儿劝了他好几次,让他不要那么在意,可是一时之间,他还是难以释怀。尤其是今年开春的时候,沈家、许家、燕家和柴家,又差点面临被废帝和淑妃抄家流放的危机。燕无双想了好多,下定决心要好好管束儿孙们,防止家里出一个浪荡子。
长子燕长风,不就差点成了浪荡子么?
这一回,他之所以亲自带着家人,来这十里亭迎接桃儿一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长媳和孙女云裳也在其中。长媳有想要和离的意思,如果不是长风坚决不肯,或许早就和离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在长风的心里,是真心爱着红娘子的。
如果红娘子执意要跟长风一刀两断,也没有人可以拦得住,因为除了和离,还可以采取义绝的方式!红娘子对长风心如死灰,走到义绝的地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是,儿子似乎没有了她,就会破罐子破摔,从此一蹶不振。
儿子写了书信过来,说他不能没有红娘子,如果失去她的话,他会痛不欲生,难以承受。希望父亲可以将红娘子留在篱州的无双山庄。然后,请家人用亲情和爱心,帮他挽留住红娘子。等他忙完槐城那边的紧急的事情,就会带着孩子们来篱州过年,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可以有转机。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海风和妻子泰微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到了无奈和伤感:在过去的一年里,父亲老了许多,原本黝黑的头发,赫然有了不少白发。那是被大哥长风给气的,更是为全家老小操心的,也是愁的。
燕家,还能经得起几次折腾?抄家也好,流放也罢,其实都不算啥。燕家的人个个都有武功,身体好得很,怕就怕出了纨绔子弟,怕就怕出了脑子糊涂的痴情种子,就跟大哥长风那样,那可就糟糕了!痴情种子,原本也没啥,就怕那个痴情的对象,是个心术不正、品德败坏之人!
看着走上山岗,站在寒风中翘首眺望的父亲,燕海风的心里涌起一阵阵的难过和心疼。天寒地冻,可是为了能够捂热大嫂的心,让她看在一家老小的份上,再给大哥一个机会,父亲一把年纪了,竟然迎候在了十里亭。十里亭,离无双山庄,可是有五十多里地!
大嫂的性子执拗,如果不是父亲亲自来守候,别的人来请她去无双山庄的话,她应该是不会绕道去无双山庄的。大嫂离开大哥的决心,依然跟在东北的时候,那么的坚决。如果不是废帝的圣旨,要求燕家的人必须全体离开东北,那么大嫂恐怕连见都不会再见大哥了!
"来啦!我看到有郡主标志的车架了!"
十五爬上了一棵高高的大树,眼神又好,看得比谁都远。
果然,不一会儿,随着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一大队的车马从拐弯处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并驾齐驱的两人两马,看身形应该就是穿云和扬帆。
穿云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小山岗上的燕无双,远远的就策马奔行过去,欢快的大喊道:"燕伯伯,俺是穿云!穿云回来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小男孩穿云已经长大了,回到篱州这片美丽的土地上了!
声音清亮高旷,穿云破日,山鸣谷应。
燕无双以一个非常漂亮流畅的飞跃动作,就掠过了十几丈远的距离,轻飘飘的落在了穿云的马前。右手只轻轻一扬,正做奋蹄前行动作的枣红马,就非常温顺的停住了脚步,低头乖乖的吃着脚下那还稍微带着点绿色的小草。
"穿云,好孩子,又长高了不少!"燕无双伸出右手,就跟穿云小的时候那般,揉了揉他的头发。
穿云也不避开,笑呵呵的任由他去揉,一边笑着道:"燕伯伯,您在这里等穿云么?嘿嘿,希望不是穿云自作多情哦!"
十五飞奔了过来,兴奋的大喊:"穿云哥哥,十五是特意来这里等你的!本来,爷爷是不肯让我来的,可是十五好想早一点见到穿云叔叔,就费了一番口水,这才争取到了机会!穿云叔叔,是对你很好啊?"
穿云就翻身下马,将十五抱了起来,宠溺的笑道:"是啊,十五对叔叔很好,非常的好!叔叔太感动了
!十五能来接叔叔,叔叔非常高兴!"
小家伙一听,顿时就乐了,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洋洋得意的对燕无双道:"爷爷,十五赢了!十五来迎接穿云叔叔,叔叔真的很高兴!"说完,就伸出白嫩的小手,掌心向上:"爷爷,五两银子哦!众目睽睽之下,可不许赖账哦!"
"什么五两银子?"扬帆也赶到了,正好听到十五的话,就好奇的问道。
十五就笑眯眯的解释了一遍。
燕无双好笑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就从钱袋里掏出五两碎银子,爽朗的笑道:"给你银子,不就是五两么?这么一点银子,也值得我费心赖账?"
十五笑嘻嘻的接过银子,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又见荷包贴身放好,这才笑着道:"我人小,没有啥挣钱的本领,五两银子对于我来说,已经很多了!爷爷不赖账,如此甚好!赶明儿,咱爷俩再来打赌,赢了就又有银子收了!嘿嘿!"就用右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笑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众人哄堂大笑。
在无双山庄小住了两天,好好的休息了一番,又在山庄的温泉浴池美美的泡过,仔仔细细的洗过长发。在路上积攒下来的脏衣服,也趁着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全都洗得干干净净,在客院的树木之间拉了绳子,晾了一院子。
日落西山,春芽和两个丫鬟婆子,一起收拾好了满院子的衣服鞋袜,装好箱笼,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次出来,郡主简装出行,衣服鞋袜尽量的精简。冬天的内衣亵裤、中衣中裤、外套和鞋袜,都只各带了五套。另外,就是春天的衣服鞋袜了。
一路走来,因为晾晒不方便,来到无双山庄的时候,只剩下一套干净的了。郡主对回靠山屯,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和家人曾经闹得很不愉快。这次回去,她不想灰头土脸的回去,再怎么说也得穿得干干净净的。
这下好了,衣服鞋袜,统统都洗干净了,晾晒得非常干燥。春芽打心里松了口气,她是护国公主送给明珠郡主的,跟了明珠郡主,自然就得真心的为郡主着想。到达无双山庄的当晚,晴朗的天气竟然就变了,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夜的雨。郡主一夜难眠,在睡梦中都嘟囔:"春芽,雨停了没有啊?"
第二天,依然如此,小雨不断。
今天早上一起来,终于见到太阳了!而且北风呼呼的刮,晾出去的衣服不到两个时辰就干了,就连最厚的鞋子,洗了晾到屋顶上,傍晚时分也都差不多干了。取下来,晚上聊天的时候,在炭盆前再烤一烤,就可以干透了。
四十多岁的成婶子有点迷信,觉得这是老天有眼,见自家郡主幡然醒悟了,就用心要照顾一下郡主。收拾好衣服鞋袜,成婶子竟然在东南角点了一炷香,跪在了地上,虔诚的叩谢老天爷的恩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