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幕后有人
田蜜一口气爬上房顶，大着胆子，稳着身子，快速挪到了乔宣身边，稳稳坐下。
坐下之后，两人谁都没第一时间开口，深夜寂静，凉风拂过，具是惬意。
到底还是田蜜忍不住，先问道:“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那便我先来吧。”乔宣并不推辞，漆黑的眸子中荧光低沉，轻声道：“这段时间，在药坊做得可还好？”
田蜜知道，乔宣其实是问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对她有没有什么不利影响。她摇了摇脑袋，抿唇轻笑，点头肯定道：“挺好的。”
外面再大的风波，都有该挡的人挡着，倒是没影响到她的生活，只不过……田蜜测过脸颊，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眸子在夜里很是明亮，莹莹带光，那目光落在他身上，却是干净柔软的。
夜色里，少女的声音清脆绵软，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轻声道：“乔宣，你呢？你还好吗？”
她说的，亦是同一件事情。
从他们的初见，她就知道，乔宣是很关心民生的，此次圣上下旨增税，无疑与他的愿景正好相反，他这几日不在，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两人似乎心有灵犀，轻而易举，便能透过神态与语气，将对方未尽的话理解通透。
乔宣浅浅一笑，了然道：“一切如常。”
已经发生的，谈不上什么好和不好，因为好坏都不可改变。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乔宣侧脸，见身旁的女孩儿微低着脑袋，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伸展开去，在月光下拉出稀疏暗影，嘴唇微嘟着，似乎在想一件不甚愉快的事情。他岔开话题道：“袁华那边，我已经都处理好了，坊子已经开始修建，并且边修建边销售。”
乔宣的办事效率，总是那么高。田蜜放心地点点头，笑着道：“这块市场紧缺，袁华的发展必然非常快，兴起也非常迅猛，恐怕不多久，富华这块市场就满足不了他了。”
“看目前的趋势，确实如此。富华的酒楼都找上了他，药蛇又有你们得隆收购，便是一些酒家，都寻上了门，壮大指日可待，我倒一点不担心那些银子会打水漂。”乔宣想起了什么，跟着道：“对了，我此次回乡，看见许多农户风风火火的养起了猪，说是里正家带领的。你说，养猪真能致富吗？”
田蜜笑着道：“怎么说呢，养猪算是一项投资吧，投资有时赚钱，有时亏钱，是赚是亏，端看一个时机问题了。我最近常到集市上去逛，倒是知道，现在的猪肉价格高昂，市场供不应求，如若这些农户能开辟饲料资源降低饲料成本，自繁自养，预防好疫病，找到销路的话，致富一个村子，完全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田蜜微笑道：“这里正倒是个办实事的。”
“这主意是不错，可我查过了，并非是他提出来的。”乔宣摇摇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抬了抬光洁的下颚，唇边含着丝颇有寓味的笑容，眸光暗转，低呤道：“里正的消息，向来是从他知县兄长那里得来，他知县兄长的消息，又向来是从那个人那里得到，那么，我倒是很好奇，那个人的消息，又是从何得知的呢……那个真正出这个主意的人，究竟是谁？”
田蜜听得有些朦胧，乔宣的眸光深深浅浅的定在某处，声音也低低浅浅的，也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不过，最浅显的她还是听明白了，真正出这个主意的，不是王凤仙的老爹，而是另有其人。
她顿时也觉得有点意思，这富华，不，或许是这德庄，似乎有一个善于扑捉投资信息的行家呢。
田蜜被这话引起了兴趣，乔宣却已经回过神来，他道：“我还有第二件事。”
“哦？”田蜜摆出愿闻其详的架势。
“上次来家里的传话的那个乞丐。”乔宣道：“他根骨不错，你不妨问问他，可愿习武。”
田蜜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要教笑笑习武？”
乔宣点头，他不可能时刻守在这里，他不在的时候，总要有人帮得上忙才行。
田蜜欣喜过后，又有点小纠结，道：“可是，其实我本想教他算账的。”
乔宣便道：“早晚练剑，白日学帐，并不耽误。”
况且，阳笑常年混于市井，机灵滑溜，又有些门道，栽培一下，日后说不得，会是她一大助力。
“那难度会不会太大了，他吃得消么？”田蜜说着看了乔宣一眼，见到他唇边不变的浅笑，便自觉转化了一下，说道：“明天我就去问问他的意愿。”
乔宣方才点头，看向她，笑着道：“轮到你了。”
“其实，我也没啥事儿……”这么说着，田蜜看了眼乔宣，又赶忙道：“好吧，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让我觉得不太好。或许是立场的原因，在看到沉重的农税后，我想的更多的，是更为沉重的商税。我国的商税太沉重了，赋税过重，商人自然会动那不该动的脑筋。”
“我知道，历代帝王皆以为，民间工商业的发展，最能冲击王朝社会秩序的稳定，所以自古以来，一直将歧视压制民间工商业作为一项基本国策，以沉重的赋税制约他们，把他们视为‘杂色之流’，予以身份性歧视，又杜绝他们从政为官的途径，予以政治排挤。”
“可是，一个国家真正富起来，靠得并非是百姓手中那几分薄田，而正是这些‘杂色’所创造出来的社会收益啊。他们发展得越好，创造的岗位就越多，给国家的回报也越多。国家有钱了，也就有了壮大的资本，各方面的实力都能得到增强。所以，其实压制反而会弄巧成拙，扶持才是硬道理！”
田蜜一口气说到这里，侧脸去看乔宣，见他唇边的笑容渐渐隐下，眸光却愈发明亮，她轻声道：“其实我也明白，跟你说这些或许并没有用，因为这些，恰恰是最难以改变的。我只是，有点不吐不快罢了。今天真正想说的是，水至清则无鱼，凡事都有个度，谁不想世界一片清明？可真将所有污点都抹杀了，那还真就不剩个啥了。”
说到这里，她沉凝了下，方勾了勾唇，轻声道：“因为，这就是现实啊。”
“好了，我说完了。”田蜜双手一合，长吐出口气，唇角微勾，笑眼看向他，伸出小手，轻拍拍他肩膀，道：“你慢慢在这儿喂蚊子吧，我就不奉陪啦。”
说着，便站起身来，拍拍裙摆，小心翼翼地踩着瓦砾，颤巍巍地往长梯走去。
乔宣便坐在那里，看着女孩儿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踩在瓦砾上，每一步都算不得稳，每一步却都不会倒。
方才那番话，真的来自这个小小的躯体吗？不要压制，要扶持。水至清则无鱼，要掌握好其中的度。若是这个度掌握得不好，说不定，会引起民愤吧？到时候，便真的不好收场了。
她明明猜到些许他的身份，却从不追问。她不追问，却也不会不闻不问。
她看出来了，增税的旨意确实是陛下的手笔，但查偷漏税的人，即便不是他，也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是在用这种形式提点他。
夜色里，乔宣轻轻笑了，畅快舒心。
嗯，真是不枉费他一回来就到这里，连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呢。
同样的深夜，那被丢在街头的杨贤，此刻已经敷好药，躺在干净的大床上。床边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消停了一段时间的万有生。
杨贤要死不活地趴在床上，艰难开口道：“今日多谢万兄搭救。”
万有生面无表情，闻言木讷地道：“没什么，顺手而已。”
“万兄虽是顺手，却是救了我杨某人一命呐。”杨贤要笑不笑地道：“可笑的是，像万兄这样并无血缘关系的人都能出手相救，而我那亲生的妹妹与妹夫，却能弃我于不顾，何其狠心，何其狠心呐！”
万有生冷眼看着他捶床，不置一词，直接起身道：“有什么需要，你就唤店小二进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你大可放心，房钱足够住到你伤好。”
杨贤见他转身，顿时急了，忙道：“万兄且留步。”
见万有生并不搭理他，他便提了声音，大声道：“我有办法让你赢了田蜜！”
万有生顿时顿住脚步，转身凌凌看向他。
杨贤为证明自己，连连点头，急切地道：“你过来，别走，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让她一败涂地，不止她，整个得隆都得给她陪葬！”
万有生眼睛一眯，却并没有靠近他，而是站在那里，反问道：“整个得隆？”
“是啊，整个得隆。如今她是得隆的主事，只要得隆一出事，她定然脱不了干系啊！”杨贤颤抖着身体，红着眼睛道：“你想想，得隆倒了，她倒了，你就赢了，你们仁慧也赢了，一箭双雕呐！”
万有生皱了皱眉头，走到他面前，俯身问道：“你想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