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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田川的天演神技

田蜜瞪着那连她都熟悉无比的图,将视线来回在田川和图之间移动,却仍旧和所有人一样,不明所以。

“这不是……五行和地支吗?”扶桑看了半天,可算是认出来了。

有个人开口,接下来,众人便同样惊讶地附和道:“是啊,这不是预测商业上的事情吗?他弄个风水先生的阴阳五行和历法中的天干地支出来干啥?”

“可不是嘛,这两者根本毫无关系啊,这是干什么呢?”

“是啊,便是风水先生,跟咱商人的关系,也不过是替咱看个风水而已,哪里能指导得了其他的?”

“这少年莫不是疯了吧?读书读傻了,开始信鬼神之说了。”

场内议论纷纷,场中的少年却镇定得很,一直板着张帅气的小脸,拿着笔,托着墨,冷眼看着众人。

众人声讨得激烈,完全将他无视了,可却有一道沙哑的女音,穿过白纱,低沉,却无比清晰的落在众人耳朵里,“让他说。”

让他说,三个字,轻而易举的让全场肃静。

阴阳五行,天干地支,与商业运行规律?

这倒是奇了。

田川硬是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云仙子,等全场安静了,他便侧身,自然接自己上面的话题,朗声对众人道:“《史记?货殖列传》有云: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同理,《越绝书.计倪内经》也载明:太阴三岁处金则穰﹐三歳处水则毁﹐三岁处木则康﹐三岁处火则旱……天下六岁一穰﹐六岁一康﹐凡十二岁一饥。”

少年声音清润,朗朗读来,有股林下士人之风,读书人的豁然正气,于字句之间,扑面而来,让人听得很是舒服。尽管,即便,他们其实,听不太懂……

看自家姐姐照旧一副茫然的表情,田川抿了抿嘴,耐着性子精简解说道:“也就是说,金年丰收,水年涝毁,木年饥馑,火年干旱。干旱的年份,水少船难行。同理,水多的年份,水漫车难行。所以,旱年车贵,涝年船贵。”

“至于穰旱之说——众所周知,太阴每十二年绕天空运行一次﹐运行至酉,称岁在金﹐为大丰年,穰﹔又六年,运行至卯,是岁在木,为小丰年,康﹔运行至子,是岁在水﹐为大荒年,毁;隔六年,至午,是岁在火﹐为旱年。这便形成‘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的循环。”

说到这里,他抬眼扫了眼头戴幕离的云仙子,神色通透,只一眼便错开目光,转向场中下巴掉了一地的众人。

田蜜听着这注解,受到的冲击,比在场之人,只多不少。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需求决定论和经济周期论。

旱资车,水资舟,不是需求决定论是什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古人对天文的研究极其深厚,他们的夜观天象其实并非没有依据。所谓的太阴,指的是木星,木星的公转周期约为十二年。如此,六年一丰收,又六年一大旱,十二年一饥荒,不是经济周期论是什么?

这也,太先进了啊……

而且,她此刻才恍然想起,田川说这简单,其实也并非夸大,算起来难度并不大,至少对他们来说。

因为,这个时代的数,并非单指后世的数学,他们还未将数学与易理分开,他们的八卦、九畴错综精微,极而至于大衍、皇极之用,极其博大精深,便是在她的那个年代,许多奥秘也未被破解。

而她——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从小被安利唯物主义无神论的人,就算成为精算师,从头到尾,也没沾过阴阳五行的边好吧?至于天干地支,她只能说,那是神马?

若说金铭论算上,在面对众多算中精英,她内心里仍旧有种不过如此的优越感的话,那么现在,在深刻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代最不足的地方后,她除了为自己担忧,更多的,却是欣赏,甚至是仰慕古人的智慧。

然后,还有种自豪。

因为在她那个年代,也有这种了不起的智慧,即便随着时光流逝,它不仅没被发扬光大,反而被来自西方的光泽掩盖。

田蜜忽而有点遗憾,摇摇头,拉回自己的思绪,将注意力放在为她撑场子的田川身上。

“就,就这么简单?”扶桑完全呆掉了,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书册中的一段话,就揭露了这在众人眼里看起来万分神秘的东西,他不死心的指着白板上的五行与地支问:“那你画这又是为何?”

田川毫不客气的甩了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给他,嘴角微勾,不咸不淡地道:“道理就这么简单,只不过需要计算而已。”

众人直到此刻,才将他方才那番话彻底听明白了,不由迟疑询问道:“可是要计算出干旱的年份?对,是要算出哪年干旱,今年一定是干旱,怎么算出今年干旱的?”

众人已经彻底凌乱了,前言不搭后语,想到哪里说哪里,只那想知道方法的心驱使着,迫切想问出答案,自己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啥,全部的心神都在那少年那里。

酷酷的少年是不屑于卖关子的,田川宽袖一挥,笔头一指,在他所画的五行与地支结合的图中,边轻点边说道:“书册中所谓的‘金、水、木、火’的年份,对应的,其实是历法中的五行。而‘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是说,六年一丰收,再过六年一大旱,十二年一大饥荒。”

“众所周知,历法以六十花甲子为一循环,在纪年上,六十年,以六十个顺序组合的天干地支来代表,而地支,恰好是十二个,满足十二年一循环,所以,要想得知穰旱之年,便该考察地支的五行。”田川口齿清晰,娓娓道来。

雪白宣纸之上,清晰的显现出墨色笔记,只见十二地支围成一个圆形,过圆心一点,两条直线将圆均匀分成四半,直线与圆相交的四个点,分别写着金木水火,而后,在每一个四分之一圆里,均匀分割出两条射线,在每两条射线之间,写下一个土。

如此,十二地支,也就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每一个字都对应一个五行属性。

田川画的,其实就是十二地支的五行属性图。

只要熟悉国历的人,都该对他烂熟于心,对连这个都不知道的人,田川是有点鄙视的。

他看都懒得看他们,只懒懒抬着毛笔,隔空虚圈着图上一处,道:“上面讲到,火年干旱。且看此图,火对应的,无非‘巳、午’两字,也就是说,含这两字的年份,便是干旱之年。同理,含‘亥、子’两字的,往往是水涝之年。”

田川脑后如长了眼睛般,明明没看见众人恍然点头,却能准确掌握时间,微微一顿,便继续道:“比如,今年,正是庚午年,六年后的乙亥年,应为水涝之年,而十二年后的壬午年,也是旱年。水则资舟,旱则资车,庚午年大旱,资车,自然大赚!”

至此,答案完全揭晓,在场众人,均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完全受教了。

田川虽未说出来当场落云仙子面子,但他那漠然的表情,明显是在说:不过如此。

是啊,不过如此,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

可这么简单,却还是有那么多人不会,甚至,在此之前,根本无法想象。

其实除了田蜜,其他人不是不认识这副图,而是,根本就没想到那里去。

谁能想到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和商业运营有什么鬼联系呢?易理什么的,即便不是江湖术士用来招摇撞骗的,也是风水先生用来看宅地风水的,就算不是完全扯谈,也不能完全取信于人。至于钦天监那一套,那实在太高深莫测了,常人远不可及,更何况一心扑在钱途上的商人?

殊不知,阴阳阴阳,一阴一阳谓之道,而道,就是规律,是世间万物的变化与规律,也是以世间万物为依托进行商业运营的从商者的守恒法则。

只是能摸透其中奥妙的,凤毛麟角。

在座之人,皆脑洞大开,看向这姐弟两的目光,大不相同了。

面对如此多欣赏、赞叹、敬仰的目光,很奇怪的,第一时间,田蜜竟然没有感到心虚,她此刻心里满满的,全是骄傲。

看看,她家老弟多厉害啊!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那纯粹是没用对地方嘛!

田蜜眉眼软软,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荧光,唇角忍不住勾起,小身板挺得笔直,外人瞅着,只觉得她底气十足,实是比将才解惑的弟弟还要厉害,真是有大家风范。

而弟弟,一手端砚,一手执笔,临然立于一大片雪白宣纸前,黑长的眉,乌黑明亮的眼,唇红齿白,身姿修长,颇有几分‘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之感。

田川的目光,凝而实,没有半分漂浮与涣散,从始至终都没有分一丝半点给那些他不关注的人事,此刻,亦是如此。

只见他转身,凝重而敏锐的视线笔直落在高位静坐的云仙子身上,清晰明朗的声音落在每一个人耳旁,只听他道:“地支五行可推旱涝循环,而旱涝,决定车船贵贱,由此,天演之法名之‘天演’,也不无不可。”

天演,可解为天地的推演,确实,也算合乎其实。只是少了那份神秘,神,也褪色成人了。

田川对云仙子的态度,是没有一分尊敬的,便是田蜜,也绝不会如此,她要柔韧圆润得多了。可沉浸在天演之法大揭秘之中的众人,却完全忽视了这个细节,只专注的看向那一直静坐不动的云仙子,急切渴求于她的答案。

是与不是,他们信仰了如此之久,无论如何,都要听仙子亲口说出,否则,即便是自己心里的声音,他们也不听、不信!

万众瞩目。

云仙子却仍是魏然不动。

谁都知道,这个答案,或许意味着,云仙子此后,将退出神坛,即便她仍旧有超人的能耐,也无法再受过度的追捧了。

可是,此时此刻,云仙子不说话,没人敢让她开口。

全场死一般的静,时间就像一根线,拉得越长,紧绷度越强,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

长长的幕离遮盖了容颜,看不清云仙子此刻的神情,真相无从猜测,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紧紧地看着她,深怕错过一个细节。

终于,动了,云仙子安放在外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所有人下意识的瞪大眼,屏住呼吸——

却在这时,阁楼下,一身惊呼穿过门窗楼道,响彻烈日晴空,直冲进场中:“出事了,出大事了,粮行被匪贼围了,米粮倒了一地,抢疯了,都踩死人了,全乱了!!!”

全乱了。

豁然一下,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惊骇。

不出意料……田蜜掩下眼中情绪,再掀起眼帘时,见着众人脸上的惊骇飞快消散,好像没出现过似得,不由湛湛称奇,比川剧变脸都快,这群人,是个个都可以拿奥斯卡啊。

田蜜咬咬嘴唇,抑制住脸上神色,攥紧手控制着自己不乱动。

乔宣至今未归,她不相信他只是一次寻常的外出,什么都没做,就是不知道,他都是怎么安排的,安排的如何。

没人再紧咬云仙子,也没人追问此事情况,没有任何言语,众人相互笑笑,默契的再度坐回去,好像安然的很似得。

然而,还不等他们屁股沾到席位上,就听楼梯被被踩得咯吱咯吱响,“咚咚咚咚……”一道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不多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喘着粗气爬上楼来。

此人一见高位上三人,还来不及行礼,便哈着腰,指着不远处,艰难的说道:“运、运河,河面上出大事了!快去看!”

“出大事?”众人面露惊疑,屁股却黏在位置上。

那小厮艰难的咽了口气,可能是跑伤了胃,一口气咽下去竟引起了反胃,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下,撕心裂肺的咳了好一阵才指着栏杆外,生生憋出几字:“快、去、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