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三人成虎
她本不想将黑暗系思想传达给乔宣的，但寻思了下，还是决定将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的话说出来：“我记得有人说过，你永远无法要求商家的良心，只能管住自己的腰包。”
“无奸不成商嘛。”顿了顿，她总结道。
前世，每一次她看到地沟油，看到三聚氰胺，看到有股民因股票操纵而跳楼，都如此告诉自己。
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无奸不成商？”乔宣沉呤了下，似在想这句话的意思，见田蜜奇怪的看着他，他轻笑一声，摇头说道：“你说的，应该是‘无尖不成商’吧？尖儿，冒尖儿的那个尖。”
“啊？冒尖儿？”田蜜眨眨眼，不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乔宣于她细细道来：“你说的那个奸，并没有实际依据，但如果换成尖儿的话，就好理解了。因为米商们做生意，除了要将斗装满之外，还要再添上一些，让斗里的米冒着尖儿，在世人眼里，不能敦厚到这种程度的，是会被认为不够资格做商人的，也就是你所理解那个奸字吧。”
见田蜜诧异的瞪大眼睛，乔宣轻笑，忍不住伸出手，用宽大的手掌在她头顶轻揉了揉，又在她将侧头躲过之际，适时收回来，含笑道：“你看，这句话的原意本是挺好的呢。再则，奸商固然是有，良商也是不少啊，君不见奸商路短，能传承百年千年的，都是以诚以仁为本的啊。”
见田蜜撅着嘴，显然没被他说服，他轻轻一笑，并未在此纠结，而是将注意力放在重点上，莹亮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边敲着长长的手指，边思考着道：“如此看来，这一场局，他们应是布了许久。那么，事到如今，可还有破解之法？”
得隆那边她没想到完善的办法，这个，却是难不倒她，不然她也太没用了。
“有嗒啊。”田蜜不负他所望，很直接的点了脑袋，眨巴着双大而澄澈的眼睛巴巴看着他。
乔宣闻着这略带俏皮的语调，脸颊不自觉的柔和下来，眉眼舒展，笑意暖暖。
田蜜学着他的样子用大拇指在杯肚子上画着圈儿，微嘟了下肉乎的嘴巴，有点恶劣地往里一抿，小眼神瞅着乔宣，使坏地对他勾勾半截短短小小的手指，抿嘴笑道：“就是有点简单粗暴。”
乔宣从来很上道，不过一笑，就倾过身来，附耳在她唇边。
温热绵软的气息拂过耳际，发丝随之轻轻颤动，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就响在耳边。
黄昏风起，荡起满树愧花，玫红点点，忽而微醺。
“咳咳！”忽然，重重两声咳嗽将这氛围彻底打破，两人忙各自分开，正襟危坐，一个一副正经夫子样，一个一副三好学生样。
旁边，谭氏脸色有些不自在。但自己的孩子，自己还是了解的。她不过是提醒他们注意一点，别无他意。咳过之后，嗔怪地瞅了田蜜一眼，便端着木盆往水井处走去了。
两人同时从她的窈窕的背影里里移回目光，互看一眼，噗嗤一笑，莫名的有点乐不可支。
可是笑过过后，脸上，仍旧有故作轻松的残痕。
可是，田蜜不说，乔宣也不愿逼，至少现在不会。
这一日，田蜜便在各种好的坏的情绪中度过。次日，她带着一溜烟儿林家的‘尾巴’，照旧悠悠闲闲的逛她的街，一整天下来，唯一的收获，便是林家的粮行没有涨价。
恩，看来林家三郎还是个有节操的商人，林家的百年儒商，也真不是白来的。
但是，既然对普通百姓如此宽厚，怎么就不能对他们得隆温和一点呢？
明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今夜注定无眠。
田蜜推开窗户，听着窗外虫鸣，嗅着晚间沁人肺腑的清凉空气，心却没能如这景色般宁静下来。
她正趴在窗户上，撑着脸颊看着远处漆黑的天空出神，旁边忽然伸出半只手臂，从外面，轻扣了扣窗棱。
声音很微小，但还是成功的让田蜜转移视线了。
田蜜探出个头去，窗外，斜倚着窗棱的而立，正是乔宣。
于是，片刻之后，田家屋顶，两人并排坐在屋脊上。
田蜜拘谨的坐着，手脚规规矩矩放好，身姿正得不行，就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似得。
她是有预感的，乔宣主动找她的时候可不多，怎么看，她都觉得他现在好像一个要教训学生的夫子。
而乔宣，其实并不是田蜜觉得的那样，他既不严肃，也不刻板，与往常一样悠然，双腿自然分开，单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颚，脸微仰着，漆黑的眸子，看着远处的灯火。
夜很静，两人都不说话。
不说话，还不觉得宁静和温馨，田蜜是真心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她不敢开口。
大概是乔宣天生带着一种奇怪的磁场，总让人觉得，如若有事，一定是别人的事，如果有错，必然是别人错。
田蜜觉得窘，还有点丢人，但不可否认的，她确实有种自己哪里不对的感觉。
“笑笑这几日都不见人影，听小川说，是你有事让他去办。”到底，还是乔宣先开口，他将眸光从灯火阑珊处收回，落在身边垂着脑袋的人身上，话将出口，还是有点不忍心，便放柔了声调，轻声道：“事情解决了吗？”
田蜜有点诧异的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愣愣地眨了眨，盛在里面的星光都被捣碎了。
她真的，没想到乔宣会直接问她的。她一直觉得，像乔宣这样的人，应是不会干涩别人，完全由别人自己决定的，你若主动告诉他，他自然会听，并且会给予帮助，可你若不说，他是不会主动过问的。
似乎是尊重，又似乎，有点冷情。可这是大家默认的相处方式，一种相安无事的姿态。
可是，他就是问了。看样子，还不允许对方逃避。
田蜜没做好准备，一时间竟有点呐呐，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都结结巴巴完全不经过思考地道：“那个，我，我还在想办法……”
乔宣轻轻一笑，虽没长一张像田蜜一样的娃娃脸，但这笑容看起来却是纯天然无公害的样子，很亲民的追问：“想到了吗？”
不等田蜜磕磕绊绊的造好词，他一笑，眉眼舒展，整个脸颊的线条分外流畅，很是好看，可是，说出的话，让却让田蜜无所遁形，他声音平稳地道：“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
打算吗？她确实没有呢。应该说，两世为人，她都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从没想过要麻烦别人。是的，麻烦。
乔宣目光如炬，似是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一般，颇为受伤地轻叹口气，轻勾着唇角，佯装自嘲道：“我还以为，我对某人来说，应该不算是别人呢。”
“没，没有……”声音软软的，弱弱的，有点无力，还有点急迫。
乔宣笑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在夜里分外幽深，让人难以拔出视线，只得认真的看着他，听着他说：“难道不是吗？只有别人，才是与己无关的，不会轻易打扰的人，因为不是和自己一体的，所以不必分享自己的成功，也不必承担自己的困境，独立于自己的世界之外，我说的不对吗？”
不等田蜜接招，他就接着发力了：“若是自己人，哪里需要如此见外？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见田蜜张口欲要辩驳，他一笑，眸含荧光，分外莹亮，闪得人眼花，压根挡不住他，“还是想说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吗？是，没错，蜜儿很厉害，小小年纪便有超出同龄人许多的聪慧，懂许多当世行家都极少知道的东西，可懂得多，早慧，便可以一当百，万能吗？”
看着眼前这双大而澄澈的眸子呆呆地凝视着他，小嘴半张着，巴掌大的脸上竟是不知所措，全不似平时的自信，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有几分惹人怜。
这一次，乔宣是对自己有几分无奈。
他轻呼出一口气，软了语调，不再是开始带着说教的话语，而是垂首，平视着她，认真地道：“我说过了，你不是一个人的。你如此聪慧，自该知道，寻求帮助不是无能，它反倒，是一种能力。更何况，你怎么就能肯定别人会觉得麻烦呢？说不定，别人会很乐意呢？”
后面那句话，简直是红果果的暗示，不，明示。
眼前这个，真的是乔宣吗？还是，和阿潜一样，忽然换了个人啊？哦，不对，乔宣说了，那是她了解的不够。
田蜜的嘴巴，就半张在那里，久久无法合拢。
文人什么的，真的最讨厌了，唇枪舌剑，打得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乔宣真是……就喜欢用这种看似温和无害的方式，在人无察觉的时候把人逼得退无可退，然后被他牵着鼻子走。
真是——
不过，真的就这么想帮她吗？
田蜜的唇角，忍不住缓缓咧开，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没添几分可爱，反而多了几分傻气，这真是长相问题。
长得傻乎乎，但人可精明着，明白过来的田蜜，当即两眼放光的看着乔宣，笑眯眯的问道：“所以，是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建议没有，工具倒是有一个。”乔宣伸出一直骨节分明的大手，对她道：“伸出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