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半年,咫国内忧不断,先是任宏造反,继而又是外围州县的骚乱,举国陷入一片混战之中。皇上御驾亲征,却陷入重重包围,太子带兵救驾,日夜兼程赶往庭州。
夜色沉沉,一场暴雨即将到来,压抑得人喘不过气,咫御天坐在帐里,彻夜难眠,他已四天不眠不休了,战士吃紧,州县的反叛势如破竹,兵力也雄厚,打得他措手不及。今夜又将是一场大战,可他已无还击之力,这些叛贼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咄咄逼人。
这时一个侍卫进来:“皇上,有一人自称陛下的故人,特来为陛下解忧,在帐外求见。”
咫御天一皱眉,如此严密的防卫怎还会有人进来打扰。他沉吟一下,“叫他进来吧。”
侍卫带进一人,裹着长大的披风,脸也埋在白色的面纱中。咫御天借着灯光看不清他的长相,“你是何人?”
那人一开口,是一个女子,“我特来为陛下分析战况,我有很多情报只能告诉皇上一人。”
咫御天挥挥手,侍卫犹疑道:“皇上小心有诈。”
“退下,一个弱女子能奈朕何?”
侍卫退出帐去,那女子站在帐中,抬起头,道:“你听完我的话,就不会觉得我是弱女子了。”
咫御天向后一靠,“有什么话就快说,朕没时间陪你故弄玄虚。”
“一切都因你的皇后雅瑟而起。”
咫御天一抬眼,脸上闪过一丝柔情,静静地听着。
“那夜的宴会,雅瑟给任宏的酒里加了东西,是什么皇上不用猜也知道。任宏是被陷害的,而他起兵造反,也是雅瑟矫诏,吩咐御林军总兵增兵护卫皇宫,这等小小的旨意总兵大人自然不会怀疑,而任宏却是惊弓之鸟,以为你不放过他,所以造反。”
咫御天目光精锐的盯着女子,“你是何人?”
“我是墨国的皇后。”
咫御天朗声大笑,“墨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惜自己的妻子妹妹。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怎样?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助墨离夺得我咫国么?游戏还没到最后,你就急着揭穿它,朕可以立刻下旨杀了那个贱女人。”
玉箫无声地笑了,笑得腼腆而含蓄,仿佛一个闺中羞涩的少女,可她的话却寒意逼人。
“游戏是没有结束,可是到了你出局的时候了。你以为是墨离想杀你?错了,想你死的是你的儿子,咫易渊。
各州县造反势如破竹,叛军都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你难道从没怀疑过么?还是你不敢想,有一天你的亲生儿子调兵遣将置你于死地?墨离他想救你,你老了,打算偃旗息鼓,可咫易渊韬光养晦,野心勃勃,留着你总比对付一个咫易渊容易,他派兵牵制任宏,可惜,对咫易渊的人我们鞭长莫及……”
咫御天怒吼着打断她,“够了,你知道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会是什么后果吗?虽然你是墨国的皇后,朕依然可以让你死得无比凄惨。”
玉箫狂笑起来,笑得气喘吁吁,花枝乱颤。
“胡言乱语?容我慢慢解释,你还不知道吧,我真是佩服雅瑟,区区几个月,咫易渊已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雅瑟有了他的孩子,太子和皇后的事整个皇宫都知道,咫易渊怎么可能救你回去呢?回去干嘛?废了他,还是处死他心爱的女人?”
咫御天猛地站起来,一下子扼住她的脖子,“你这个疯子,你受了墨离的指使来扰乱我心,我现在就杀了你!”
玉箫死死扳住他的手,她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此刻她唯一怕的,是错过了几个字,错过了让咫御天轰然倒塌的机会。
她努力地说,“我没想活着出去,但不是墨离指使我,是我恨你!”
咫御天一楞神的功夫,玉箫艰难的说:“风国,你忘了么?”
咫御天手指一松,呆立在原地,玉箫踉跄了几步,大口的呼吸着。
“流落民间的两个公主……”
玉箫断断续续地说:“就是我和雅瑟,你想不到吧,当日你血洗皇宫,父皇母后惨死于你的刀下,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咫御天颓然的转身坐下,玉箫说:“来呀,我说完了,杀了我吧,来增加你的罪孽,让你手上的血腥永世无法洗净,让这世上更多的人恨你!”
咫御天呆呆的坐着,看着自己的双手,重复着,“罪孽深重,罪孽,可朕已经收手……”
玉箫冷冷的说:“血债血偿,你想收就收,世上岂有这么遂意的事。”
咫御天不发一言,似乎已经忘了玉箫的存在,玉箫竖起衣领,“到地下别忘了给我父皇母后磕头认罪!”说罢优雅地走出帐去。
深夜,大雨倾盆,孤零零的几个帐篷里在电闪雷鸣的夜空下,孤立无援。一匹快马赶到,马还没停稳,一个人几乎是滚下马来,不顾侍卫的阻拦,冲进帐里,单膝跪在咫御天面前,“皇上快走,叛军快到了。”
侍卫纷纷拔剑架在他项上,咫御天抬起头,“浸辰?”
他对侍卫们说,“退下吧。”
江浸辰说:“皇上,我护送你到怡城,那里还有三千兵马,足以抵挡叛军,等待太子救援。”
咫御天目光有些呆滞,“太子,太子到哪里了?”
“太子的兵马被叛军拦在途中,皇上一定要耐心,臣助皇上坚守怡城。”
咫御天慈爱的摸了摸江浸辰年轻的满是雨水的脸,“朕过去对你如何?”
江浸辰心里一沉,“皇上对臣,就像亲生父亲一般。”
咫御天露出一丝笑容,“你这么想就好,朕要求你一件事。”
江浸辰不由规劝道,“皇上……”
咫御天一举手,制止他,转身拿过两道圣旨,“幸而你来了,不然朕这最后两道旨意就无人传达了。”
江浸辰低下头,心如刀割,咫御天自语道,“这也许是朕一生中最正确的两个决定。
浸辰,易渊因为他母后的死,一直恨朕,多年来朕一直清楚,朕只有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朕的江山都是他的,只是多年来的恨意让他行事难免偏颇,朕本以为以后还有机会教育他……易渊有帝王之心,绝不甘心坐守江山,定会继续征伐,他岂知朕戎马半生的缘由,岂知物是人非的苍凉滋味,这道旨意里,朕赋予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统领内阁大臣议事,你要让咫国的百姓安居乐业,莫再大动干戈。咫易渊的任何决定,都要经内阁大臣们同意。”
江浸辰吃了一惊,“皇上,我……”
“朕知你生性善良,心怀天下,也只有你有本事在皇上和大臣之间调解游说,左右众人的决定。你说过,朕待你如亲生儿子,不要让朕失望。”
江浸辰心口一热,“皇上放心。”
咫御天把两道旨意交给他,“另一个你看看便知,不早了,你快走吧。”
“一起走,我们一定可以到怡城!”江浸辰倔强地坚持,俊秀的脸上雨水在烛光下闪着微光。
咫御天摇了摇头,“朕生于战场,死于战场,成也战场,败也战场,你快走吧。”说罢闭上眼睛不再作声,江浸辰见已无法挽回,便含泪叩了三个头,出帐上马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