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她哑着嗓子说:“小殊子,我想妈妈了。”说完抿了嘴角。
钟殊捂着她眼睛的双手倏然绷紧,沉默了许久松开了手,轻轻抱了她一下。
“要不要陪你去看她?”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蹲在她眼前,仰头看着她。
“不了,现在看,我怕会反悔。”夏凉梦摇了摇头,看着钟殊将身边的纸团收起一股脑扔进垃圾箱里。
她不由的掀起了唇角:“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幼稚了?就算是扔进去了,我也还是会进行移植手术的。”
钟殊背对着她的身子,僵了一下,半晌问:“小心肝,你真的不改主意了?”他没有回头,声音是不同以往的认真。
夏凉梦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子,站在寒风里,远远看上去竟有点孤单。想了一会儿,也很认真的回应:“是的,手术完我会离开这里。”
钟殊听了猛然回过身,寒风将她如墨的长发吹的凌乱,这样看着,像真是要消失在眼前似的,他喃喃开口:“去哪?和谁?”
“钟殊,我要和辛薄结婚了。”夏凉梦抬手拢了下头发:“所以你别和我闹了。”
钟殊抿着唇不说话,骤然变了脸色,拳头握的发出响声,他才松了手走到她身边,弯腰垂着头抵上她的冰凉的额头上,声音仓皇而呢喃:“心肝,小心肝,心肝,小心肝……”然后没等她推开自己,先撤离了身子,一步之遥的距离,对着她笑,那笑容格外蛊惑人心,他说:“结婚前,和我约次会吧。”
夏凉梦本能的说不,还没开口,钟殊已经上前拉起她的手,大步往医院外走,声音很轻:“最后,像朋友一样,和我约次会。”
他的力气极大,夏凉梦被他拉扯的只能小步跟着跑,她嚷着:“魂淡,脚痛。”
钟殊猛地蹲下身:“上来,我背你。”好半天身后的人也不动,钟殊看着地面上的她被拉长的影子,声音惨淡:“小心肝,你就为我乖一次吧,哪怕一次也好……”
夏凉梦忽然觉得难受。听过他认真的语气、轻佻的语气、发怒的语气、唯独没听过这一种,这般悲怆,好像就此要失去重要的人。她是他重要的人?
她磨蹭着跳上他的背,他身子往前轻轻一踉跄,她却没有向以往一样大笑,心里疑惑极了,她说:“小殊子,你好像真的……有喜欢我。”
钟殊后背一僵,背着她的手用了力,大声说:“小心肝,抱紧,要起飞了。”说完大步跑了起来。
冷风一股股的迎面吹来,夏凉梦将脑袋埋在他背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他们去了东城游乐场,因为冬天,人特别少。夏凉梦抱着双臂看着似万丈高的跳楼机,牙齿打颤的问身边的男人:“你确定这是——带我来约会?”
钟殊朝她眨眼:“从出生到现在,一次没进过这种地方。有时候开车经过,就想来试试,始终没敢踏进来过。”
“小心肝,你愿意陪我一次吗?”
他今天说话时,眼里总像泛着一抹哀伤的光,那蓝灰色的眸子,好像随时会滴出蓝色的水滴。
她想起那年她站在树荫下嘲笑他:“作为一个私生子空降到这里我同情你,作为一个禽shòu因为自己晦暗就四处留情伤害别人只能说你幼稚。”
现在想来,无非觉得自己太过嚣张,才能那样肆意的伤害一个人的心。
从他们认识开始,他似乎并没有得罪过自己,只是借助了苏妙安,便让她恨不得将所有恶毒的词汇用在他身上。
他却只是沉默着不说一句反驳,只有不断变化的脸色。就像说那句:“因为野种,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宁可贬低自己,也不会说:“夏凉梦,你还不是一样,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其实他们,真的没有什么不同,至少她还比他幸福了很多年。
她吸了吸鼻子:“好。”说着坐上去,由着他帮她系安全带,笨拙而耐心。
要开始之前,他抓住她的手,格外用力的握紧。
跳楼机突然升起的时候,夏凉梦嗷嗷的大声喊叫,吓的眼睛紧闭。
钟殊却只扯着嗓子喊一句:“小心肝,小心肝……”
晚上他们去了学生街里的小吃街,喝烧酒,冷嗖嗖的风刮着塑料棚,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他们一边发抖一边讲着以前的趣事,大多是关于她恶整他的过往。
喝到多时,夏凉梦指着他问:“你为什么喜欢我,我那么恶毒的对你。”
钟殊喝了口酒,眯着桃花眼:“我第一眼见你,就想和你上床。”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就是你站在教学楼,发嗲给乔辛薄打电话那次。你头发湿着,乱蹦乱跳的在我眼前晃着你那纤细的两条白嫩玉腿……”
夏凉梦看着旁边那桌,偷笑的几对学生,一筷子敲到他头上:“钟殊,你大爷!”
钟殊却毫不在乎的继续说:“真的,我打心眼里想和你上床,从来没有那么强烈过。所以会追你,会拿苏妙安逼你,会和你玩什么得心游戏。我一直以为,做的一切,就是想和你上床,想看你在我身下的娇喘又蛮横的样子……”
钟殊说着说着眼眶突然红了,拿着酒瓶猛喝了几口:“所以后来,你那么对我,我是真的恼了,对于那个年纪的自尊心,你能懂吗?”说着他眯眼看着夏凉梦:“小心肝你知道吗?十五岁后,也就你敢这么对小爷了。”
夏凉梦撇撇嘴,没好气的灌了一大口,断断续续的说:“亏我刚才还心疼了,你这家伙,果然就是只下半身思考的禽兽。”
钟殊低着头苦笑了一下:“还没说完呢,你就又给按上头衔了。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我恨我妈,她让我以为男人和女人一起,无非就是上床——所以我压根不懂,我那么强烈的想要得到你,原来是因为喜欢你……”钟殊说着抬头,夏凉梦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旁边又传来嬉笑声,他一个酒瓶甩过去,对方立刻围过来,都是些学生。钟殊随意的从口袋里掏出把刀,一把甩在桌面上,那群学生只看了一眼上面黑色的图腾,立马大呼小叫的逃跑。
钟殊晃悠悠的走过去收起刀子,然后慢腾腾的往夏凉梦身边走。最后索性跪到她面前,他趴在她纤细的膝盖上,口里全是酒气,眼里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轻声呢喃:“梦梦,其实一直想这样叫你,但是因为他们都这么叫,我就以为单独的替你起一个专属于我叫的称呼,你就是我的了……如果可以重新来,我想回到初见你的模样,我还是会下流但一定不会是禽兽……小心肝,怎么办,你可能真的不能爱上我了。”说完慢腾腾扶着桌子站起身,勾着她纤细的双腿将她横抱了起来,出了塑料棚。
雾夕见他晃悠悠的样子,急忙跟上来:“水爷,给我吧。”
钟殊回头朝他大吼:“是我的。”然后大步抱着怀里的人儿,走在前面,步履蹒跚。
“小心肝,终于可以这样抱你了……”钟殊低着头拿脸颊一下下摩挲她的脸:“如果可以一直走不到头,该多好……”
夏凉梦宿醉后醒来,头疼的厉害,捂着脑袋在床上来回翻滚。苏妙安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到床边递给她一杯蜂蜜水。
夏凉梦听见声响,睁开眼看见她眼睛红肿,急忙从床上扑腾着坐起:“你怎么哭了?”
苏妙安把杯子塞到她手里:“你能背着我去做了配型,凭什么问我为什么哭?”
夏凉梦听了,楞怔了一下,尴尬的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光了蜂蜜水:“妙安,我是怕你担心……”
“担心?又是担心?你有问过我需不需要你这样?就算阻止不了你捐肾,至少也该让陪着你面对。”苏妙安说着抬手捂住眼睛:“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在你身上要一直发生这样的事,到底错在哪了,接二连三的要这样。”
夏凉梦站着发愣,有点心慌,半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藏獒,很快就结束了,你别担心,我很好。”
苏妙安不满的扒拉下她的手,坐在床上:“我都不知道要说你什么好了……昨晚钟殊送你回来。”
夏凉梦听了懒懒的重新躺在床上:“嗯,和他喝了酒。诶?你怎么不叫他禽兽了。”
“他昨晚眼睛腥红的,好像……哭过。”苏妙安迟疑的开口,想起昨晚钟殊将她放在床上时的表情,腥红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来。他最后说:苏妙安,麻烦你这些日子,对她寸步不离。
麻烦这个词还是第一次从钟殊嘴里听到,很敏感的认知他昨晚的不同,好像最近会发生什么事似的。如果不是后来杜维东的电话拨过来,她估计还要蒙在鼓里。
夏凉梦躺在床上反而笑了:“你眼花了吧,那家伙还会有眼泪?”说着撇撇嘴,指着窗外的天空:“如果他能掉眼泪,就没有白天了。”
苏妙安没有理会,在她身侧躺下,慢吞吞的问:“还有几天?”
“元旦,距离元旦还有几天?”夏凉梦眨眨眼,一脸轻松。
“不到一星期了,医生说要给你吃点补品,最近让你保持心态。”苏妙安坐起身子:“乔辛薄呢?”
“我就说你怎么知道,你丫偷接我电话了是吧!”夏凉梦没好气的扁了扁嘴,爬到床头摸出手机,拨给乔辛薄,那边传来电话已关机。
“你喝的烂醉,我不接谁接?”苏妙安瞪着眼的讽她。
夏凉梦没有回应,看着手机若有所思:“乔伯父住院了。他昨天说到了会打给我的,可能手机没电了,来不及充吧。”
苏妙安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撇撇嘴:“什么嘛,如果是闽京城,一定不会丢下要手术的你,一个人离开。”
夏凉梦拿手机碰碰她的脸:“你被那家伙荼毒的不轻阿,我这不还没手术吗?他说手术之前会回来的,再说……”夏凉梦拉长声调:“那天我们要订婚的。”
苏妙安一脸不可置信:“夏凉梦,我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的事?”
夏凉梦听了立即翻身钻进被子里:“没了阿,真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