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里本就来的人少,今晚又是太后寿辰宴会,该去伺候的都在热闹喧哗处伺候着,不能去的,都被圈在冷宫里,谁会注意到这已经荒废了多年的院子呢,何况这是常年闹鬼不休的地方,晚上宫人们都是避着走。
两个一身黑的影子从院子里钻出来,甚至连面巾都没有蒙上。一狂放,一文弱,两人一前一后,踏着月光,没入黑暗里,夜风吹来飘忽的对话。
“走吧。”
“嗯。”
“香烛纸钱还有这些宫女太监人偶花了不少钱,你看……”
“哦。”
“卓不凡,你别想赖!”
“我不赖!”
“那你付钱!昨天我还冒险进了宫,赔出去养荣丸一……”
“一场梦你可以再大声点,喊来禁军,到时候别指望我救你出去。”
“你……”
孟一昶黑着脸,对今天的对话表示非常不愉快,除了医术,别的时候他想说过卓不凡真是不容易,即使是卓不凡心情非常不好的现在,本来是想安慰安慰他,才转换话题,想摆脱那沉闷压抑的气氛,卓不凡这低沉的模样让他很不习惯。
想不到,说着说着就歪了楼,他有没有安慰到卓不凡暂且不提,反正现在他很生气。
论赚钱的本事,自然是鬼手神医冠绝天下,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是不缺钱的。
但是,为了以示和一般赚钱为生的大夫的不同,他拒绝治疗一般的小病,已经很久没有收入了,昨天虽然受到太后不少赏赐,但是给太后那养荣丸的成本摆在那,不算有收获。
卓不凡就不同了,他这人脸皮厚心肠黑,讹诈人来毫不手软。
别的不说,就单单从慕容鐟那就诈来十万两,好歹他也是当代神医,给卓不凡当私人大夫已经很没面子了,哪里有他掏腰包给卓不凡这个土豪垫钱的道理。
“一场梦,我们也去送太后一份大礼吧!”
跃上宫墙,在皇家后花园中穿梭,避开了两拨巡逻的禁卫军,孟一昶还没有从给卓不凡垫钱,且卓不凡不还银子的苦闷情绪中出来。
突然听见卓不凡说送礼,直觉反应就是:“你有银子送礼,先把欠我的银子还给我,算你一百两。”
卓不凡扫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一百两?当他好骗啊!门都没有!
不过被这么一搅和,他心中的郁郁去了大半。回头看了眼黑暗中的宫殿,眼中再没有沉重之感。
一个从未谋面的娘,他谈不上悲恸伤感,只是沉重罢了。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淡淡的说完,也不等孟一昶的反应,飞身就往灯火通明处而去。
宫宴,美酒佳肴,鼓乐妙舞,杯觥交杂,窃语连连,除了发配封地,无诏不得归京的三位王爷,三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众公主、驸马,几乎都来了。
男女分席而坐,或嬉或语,气氛很是和谐,天气不算暖和,宽敞的大殿中容纳这些人却依旧不算拥挤。
一靠近就觉得有热气扑面而来,冰冷的脸上顿时一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从来不是夸张。
殿外严整以守的禁卫军,虽然站的跟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但是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卓不凡不敢大意,小心的伏在屋顶上,他率先注意的就是主位上笑的和善又威严华贵的****正是今天的寿星皇太后。
从琉璃瓦的小缝隙看去,皇太后一头青丝如黛,面色光滑没有一点皱纹,一袭墨绿福纹锦缎对襟夹袄,同色水仙散花裙,精美又庄重,不会过分奢华,正是民间传扬的勤俭仁厚太后形象。
卓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果真是旺夫又旺子,这个太后……
拳头一握,不等捏紧,就被孟一昶拉住了。孟一昶摇摇头。
卓不凡冲他轻轻颔首,一场梦的意思他当然懂,不可轻举妄动,他不会妄动,等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动这个毒妇一根头发,他自然,还能继续忍下去,眼见着目的将成,忍字心头一把刀,忍不住也得忍。
闭了闭眼,掩去了眸中的冷意,从怀中掏出一个简陋的荷包来。
孟一昶一见,鼻子一抽,不用看他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想要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憋久了对身体也是有害的,忍了这么久,他不释放释放,只会越来越变态,作为距离他最近的人,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自己倒霉不如看别人倒霉,反正这个大礼,死不了人,顶多丢人罢了。
再说他将这玩意随身带在身上,恐怕早就有了主意,自己也拦不住。
于是,他扭过头,假装看天空,只是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透过瓦片小孔射出来的盈盈浅光。
大殿高有五六米,这个距离……卓不凡估量了一番,今天怎么也要将这里面的东西给这毒妇喝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就是该。
荷包中是一个若有似无的细线,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卓不凡小心翼翼的将细线捏在手上,透过小孔,直直的掉了下去,在空中一晃,歪了,卓不凡手轻轻一动,掌风暗暗将细线送进了太后面前的杯子里。
孟一昶眼皮抽动,双手成拳,等卓不凡大功告成,才发现自己比卓不凡还紧张。
这药粉做成透明的线状,那是他独创的,什么时候被这厮偷窥了去。
还用来做成这么龌龊的药。
俗,俗不可耐,俗的一点都不可爱。
卓不凡懒得搭理他,静静的看着下方,太后一无所觉,就算是发丝微动,也以为是舞姬水袖挥动的,没有一点怀疑。
“众卿家有心了,哀家这杯酒祝我龙腾日益昌盛,众卿和睦扶持我皇开创龙腾盛世。”
太后就是太后,刚柔并济,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群臣也是一脸我是国之栋梁,为国万死不辞的神情,和乐融融。
卓不凡冷冷一笑,等会有你好看。
从两年前他就想这么做了,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视线默默的看向黑暗中不甚明显的宫殿轮廓,开心?没有。有的只是满满的沉重。
什么礼义廉耻,对他来说就是个屁,他做事向来只求我高兴,三俗之名,从来不是虚的,恶俗的名至实归!
冲孟一昶扬了扬下巴,率先飞身离去。
孟一昶一愣,赶紧跟上,他功夫不如卓不凡,皇宫内高手林立,还是抱着卓不凡的大腿比较好,他这小胳膊细腿的,拿着针还行,拿刀?真心不擅长。
没有惊动任何人,和来的时候一样,悄声离去,直到到了一处僻静之处,四下无人,孟一昶才压低嗓子道:“去哪?你不看看后面的?”
卓不凡一眼扫过来。
“难道我说错了?你真不看啊?”
“我先去做正事,你在这等着,怕被发现就藏在假山里。”丢下这句话,卓不凡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中。
孟一昶一愣,正事?今天来的正事不是已经做完了么!还有什么事?
没办法,卓不凡消失的太快,恐怕就是不想带着他碍手碍脚,虽然这么想有点悲伤,但是这就是事实啊。
孟一昶摸了摸鼻子,认命的钻进了假山里。
四周寂寂,偶尔有几个脚步声走过,很快就归于平静,打了个呵欠,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卓不凡总算回来了。
他扛来一个人,一个男人。
孟一昶顿时就明白了,果然,卓不凡这个恶心的男人。
算算时辰,还不到半个时辰,药效恐怕也要发作了。
“那个一夜无眠不是什么厉害的媚药,宫里的太医就能解了。”孟一昶眼中泛着光,明明五官柔和,气质温润,若是忽略眼中的精光的话,的确有当代名医之风范。
卓不凡淡然道:“太医一个时辰都来不了,他们全都睡了。”
说的无比正经,孟一昶又是噎了一下:“你扛着的是谁?”。说着半弯着腰去看那黑乎乎的人影。
一身枣红官服,整个人死狗一般半挂在卓不凡肩头,隐隐能看见下垂的胡子,看着年纪不轻。
“呀!你……”胆子真肥。孟一昶一凑近就闻到了这人身上淡淡的药味。
这个年纪,还能有药味的,今天又留在宫里的,非太医院的院正莫属。
“走!”卓不凡面色如常,怎么了,找的就是院正。
他没有将这个院正大卸八块就算好了,现在还给他偷香窃玉的机会,已经是大仁大义!
当初这两人搭在一起,一个是皇后贤良淑德,却一碗摧产药强行灌给皇贵妃淳于氏,一个是最有才华的太医,却睁着眼睛说瞎话,言之灼灼指出他卓不凡是足月产的,坐实了他的母妃**宫闱,最后落得个‘发疯,弑子后自尽’的下场。
他正好成全了他们。
落在太后寝殿门口,身体不适的寿星已经先回来了,殿内宫女井然有序的穿梭不停,热水,茶水,毛巾,冰枕迅速的送进了内室,宫女们又满头是汗的出来,满面焦急。
“太医怎么还不来!”
“太后发高热了,这病症来的又急又快,如何是好……”
“快去禀告皇上。”
“小松子,去催一催臧院正到哪里了,跑着去!”
“……”
卓不凡将肩头的男人放下来,孟一昶看过来,正好碰到卓不凡玩味的神色。
“一场梦,药粉给我点!”
“什么?”
“听话。”
“我的药粉是这么用的吗,你不知道我……”
“不给我就抢了。”凉凉的说完,孟一昶从怀中摸出一包叫做“听话”的药粉。
‘听话’顾名思义,被下了这种药之后很听话,做事皆凭本能,有意识,但是自己不能控制住,不会做出伤人之举,且神色清明,绝对不会被人看出有异样,但是……也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对于已经中了媚药的人来说,足够了。
“就这么一点了,用完就没了,你省着点,这药材可不好找。”孟一昶刚拿出来,就被卓不凡抢了去。
打开小纸包,细心的放在臧院正的鼻端下,很快,纸上的粉末已经少了大半,看的孟一昶一阵肉疼。(未完待续)